戚大爷跟吴老太牵手时,皮特已经两岁多。戚大爷对狗这种动物其实一无所知。当初见到它时,只觉得毛茸茸一团,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叫起来尖声细气;一对乌溜溜纯净的眼睛,特别惹人怜爱。但并不知是什么狗,以为不会长多大。可是没两年的工夫,就跟气吹的似的,它已长过了他的膝盖了。戚大爷也进一步确认了它的性别:这是一只公狗。
自打皮特见了吴老太,就显得格外亲热。只要一见她人影,老远就奔过去,扑到她身上,伸舌头舔她的脸和手,头摇尾巴晃地围着她打转。用戚大爷的话说,就跟见了亲妈似的。经过短暂的接触,吴老太终于理解并接受了皮特这种爱意的表达。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戚大爷说,“这就是缘分!不光人跟人之间有缘分,人与狗之间也是有缘分的。”
吴老太进了戚大爷的家门,皮特对她更是亲热有加,整天围着她转,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她坐哪儿,他就卧到她身旁。他还特别有眼力见儿,她要出门,他会扑上去开门;她拿起报纸,他就会给她拿眼镜。
“看咱们狗儿子对你多好,”戚大爷说,“比你那亲儿子可强多了!”
戚大爷一句本来赞叹的话,吴老太听着很不受用,回嘴说:“你那亲闺女好!还俩闺女呢,不是一样把你一扔了事?”
戚大爷并不生气,反倒顺着她说:“哼,俩闺女也不顶我这一个狗儿子!”
吴老太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没有这么坦然,每每说起心中总是不平。儿子茂茂5岁那年,老公撇下妻儿只身闯去了深圳,从此音信杳然,三年两载能有点消息就算不错。据说他开了一家电器工厂,发了大财。十年之后他终于要回来了,当然不是一个人,是带着那边的老婆孩子一起回来的。他是回来办离婚的,顺便带着新家眷逛一逛京城。
五月初的一天下午,正值京城春花似锦、风和日丽的时节,吴老太和儿子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丈夫和父亲。茂茂见到父亲连声“爸”也没叫,对他送过来的礼物更是冷眼相向。茂茂父亲的新妻一身珠光宝气,像是首饰店里的模特儿,妖媚芳香。在短暂的会见中,她一直在照着小镜子修眉毛,时而呵斥几声绕膝纠缠的儿子。吴老太见到丈夫,没哭也没闹,利利爽爽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他把北京的这套住房留给了她,另外拍出了三十万元现金,算是对他们母子俩的一点补偿。当天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顿散伙饭,便各奔东西,从此再无相见。
茂茂跟着母亲长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成习惯了,直到成了家也改不了。婚后跟母亲过,却非要在经济上跟母亲划清界限,日常生活消费各付各的账;饭自己吃自己做,互不搭界;装修房子,吴老太那间就不在预算内,要装她自己掏钱。用他的话说:“厨房厕所的装修没用她出钱就算不错了。”他一直惦记着父亲给的那三十万,认为他应该与母亲平分。诸如此类的,儿子整日跟她计较,让吴老太格外伤心。她禁不住骂道:“混账东西,怎么跟你那缺爹一个德性!”
跟戚大爷相识后,他们的交往受到了儿子的强烈反对。有一次戚大爷去她家里看她,茂茂对他很不客气:“滚出去!哪来的野汉子!”还说他母亲:“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往家里领男人!”一纸诉状把母亲告上法庭,要求对房屋财产的继承权。
儿子的作为让吴老太最终痛下决心,进了戚大爷的家门。
她常感叹自己的命运:怎么就摊上那么个没心肝的男人,又养下这么个孽种?后来她在佛那里找到了答案:这都是前世的业缘未了,今生在进行还报。
佛使她心里敞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