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查仲文那带着微笑的表情，隐隐透着些阴郁。
带梁佳佳去到那片被我移植到树林里的花海，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离开查仲文的身边，走近了去看。
“以后，它们都会在这个自然的环境里，在应该盛开的季节盛开。等到明年你再来看，它们会比现在更美。”我到她身边，“到时候你再自己亲手种一些，我为你准备好种子。”说完，我殷切地注视着她。
她点了点头，只是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出，她点得很勉强。
“花既然看过了，就回去吧。”查仲文迫不及待地上前。
梁佳佳笑着挽过他胳膊：“文哥，好不容易出来，你就不要急着想押我回去了，好不好？”然后环顾四周，“你看这里多美，和我们婚礼那天一样美。只可惜，只要我再坚持一下，仪式就是完整的了。”
查仲文握过她手：“仪式不重要。在我心目中，你早就是了。”
闻言，梁佳佳依偎在他的肩头会心一笑。
紧接着，她问：“文哥，你可不可以亲自去取件外套给我？”
查仲文点头，眼神示意我陪着她。
“冷的话，先穿我的。”我一边说一边要脱下外衣。
梁佳佳却是制止了我：“米儿，谢谢你。但，我只是想把文哥支开而已。”
我愣了愣，静候着她接下来要对我说的话。
“我......”她欲言又止，“可能.......是撑不下去了。”说完这句话，她想要给我的是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什么叫你撑不下去了？”我蹙眉，情绪再也难以隐忍，“难道你忘了么？原本医生说你活不过十几岁的，你还不是一直坚持着，好好活到现在？”
她没有回应，我继续，“更何况，你现在做了手术，有了全新的心脏！光是靠着对一个人的感情，你都可以活得那么坚强勇敢，怎么现在做了手术，反而说你撑不下去了？
“为了让你能活下去，你知道光是查仲文就为你做了多少事么？还有那个捐给你心脏的那个人，她捐献器官是想给你新生命，而不是让你说你撑不下去了。
“而且你为什么撑不下去？那么多的人为了救活你，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你爱的人也守着你。麦子超说，手术是成功的，只是你没有拿出应有的意志。梁佳佳，你现在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她红着眼睛，身子突然有些摇摇欲坠，脸色也突然急转直下。
我心一紧，要伸手扶她。
是查仲文冲过来，用胳膊圈住了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文哥，文哥。”梁佳佳伸手抓着他的领口，“别，别把我押回去。我想呆在这里，我还有话要对米儿说。”
“有什么话回医院说。”他沉着张脸。
但梁佳佳却是固执地摇头：“你知道的......文哥，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去酒店房间。”我提议，查仲文点头。
“求你们了。”梁佳佳却是用力喊出来，“让我留在这里吧，求你们了。”
她的请求让人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我只好赶紧把外衣脱下来垫在草地上。
查仲文把她放下，让她依靠在自己胸膛，用外衣将她包裹住。我蹲下身来，这样看着她的脸，化妆品都已经掩不住的苍白，让人心疼。
“米儿。”她唤我。
“嗯。”此时此刻，我对于她的异常和执拗，是完全不理解的。
“对不起。”
“......”
“你失去的那个孩子......”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目光里尽是愧疚。
我握过她手：“我和你说过了，不关你的事。”余光经不住看了看查仲文，再强撑出一个笑来，“而且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你怎么还放在心上？”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我应该给你的，无论说多少次都是应该的。”她眼底已然是发了红，注视着我，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与世无争，心里面就只有文哥一个而已。
“为了和他在一起，我连病魔都可以抗争，我也自问，什么都可以容忍，可以接受。我觉得这就是爱他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做到像我这样。我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米儿，你相信我么？”她反握过我的手，颤抖着用力，“我曾经是真心实意想要善待你和孩子的，真心的。”
我点了点头以示相信，但却觉得她这话里有地方不对劲儿。
“米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以为孩子的事是文哥......”
“不要再说了。”查仲文哑着声音制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定定地看着她。
她眼角涌出泪来，声音抖得厉害：“你打的那个求救电话，当时是我接的。留言信箱的语音，我也听到了。之所以......那么长时间才有人去救你，之所以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都是因为我故意隐瞒，是我没有告诉文哥，你出事了。”
她的话，一字又一个字，像炮弹在我脑中轰炸。
一时间就把我炸得血肉模糊，条件反射地把手从她手中抽离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
她一直都是那样照顾我，还帮我隐瞒，帮我设局......
我只觉得全身一软，跌坐在旁边，呼吸也变得凝重起来。
“你的孩子，是我害死的。”她轻叹一口气，“等到我后悔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曾经以为的，那份无人能及的最无私的爱，也跟着那个孩子一起死了。”
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她在流着泪，而我却半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原来是因为这个么？这些年，她的身体才每况愈下，才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如果这是她给自己的惩罚，那我还可以说什么？
“对不起，别再错怪文哥了，你应该怪的人是我。”
“......”我深呼吸，沉着面孔咬着牙，忍住眼中的泪，“如果你觉得对不起，就好好活着。你应该用实际行动来表示歉意，而不是自怨自哀，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反而变成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