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我到家时会发现爸爸在做晚饭,但厨房里空无一人。我一开始想他是不是病了,提早睡了,突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爸爸是个大块头,声音和他的体形很配。即使店里所有的机器都开着,我也能听到他的大嗓门儿。但在家里,他学会了放低说话的音量。并不是保持安静,确切地说——我不认为他知道如何保持安静——也不是他正常说话时那雷鸣般的音量。
但是这次,声音很大,也很激烈。我记得这声音,就好像已经深入骨髓了一样。我还没听他叫出她的名字,就知道他在跟谁说话了。
“你想干什么,凯瑟琳?”
我向后退,直到撞到墙上,并不是因为怕爸爸从卧室门口看到我,只是因为无法控制的本能。意识到她只是打电话回来而不是真的在家,我顿时有些小欣慰。
然而,她打给的人是爸爸,这又让我瞬间像被冰水浇透了一样。爸爸如此强壮,而妈妈却那么瘦小,但她却能毁了爸爸,毁了我们,仿佛她才是个巨人。
几个月来她什么也没做,此时打来做什么?她从来都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母亲,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很怀疑她是来说监护权的问题。再过一年多一点儿我就十八岁了,看起来不太像要带我和她一起走。
然而,如果不是监护权的事儿,那还能是什么问题?她还想要什么?房子?汽修店?可她讨厌这两样东西啊。不管是什么事,爸爸听起来都比妈妈离开当天还要不安。
“你不可理喻,”爸爸说,“不,你没有。你没在这儿,没看见她白天像魅影一样钻进屋里,晚上钻出去睡在屋顶,而她本应该好好地在房间里睡觉!”
当爸爸的声音还在屋子里轰炸时,我从客厅退到了厨房里。我听不见的那些争吵就像冰锥一样啃噬着我的骨头。我把厨房的电话从底座上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我听到了拨号的声音。他当时在打手机。
这场单方面的指责比妈妈离开前几个月的争吵还要糟糕得多,但我只花了几秒钟就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他们不知道我在那儿。
爸爸不知道。
以前,虽然他们的争吵很可怕,但他们中的每一个,无论是否因为达成某种默契,都一定有为了我而保持克制的部分。
但他们现在吵得肆无忌惮。
爸爸是这样,当然妈妈也是。
我一直都是跟爸爸亲,从一开始就是,而且这最后几个月的争吵也会让我选择爸爸,即使在我以前的人生中并没做过这样的选择。
妈妈很小气,太过计较,残忍到粉碎了我对她仅有的一丝爱意。
这和爸爸无关。哦,他疯了。他大叫起来,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她造成同样的人身伤害。不管她对他说了什么,不管她怎么骂他,他从来没有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过她。如果是我,早就那么做了。那一刻我想到了很糟糕的方式,我控制不住地大步走进客厅。
“凯特,”爸爸说道,我讨厌他那样称呼她,她已经不配了,“别这样,求你了。”当我听到他把什么东西——可能是他的手——猛地打在墙上时,我跳了起来,在他的房门外愣住了。“你这个自私的人——别跟我说你很抱歉。你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感到过抱歉。”一阵沉默,接着传来刺耳的笑声:“对,除了这件。”
那之后紧接着很多次大喊大叫。大部分都是她还在家时吵的那一套,没什么新东西。
“求求你,凯特!等等,你再好好想想!你没在这儿,也没见到她现在糟糕的状态。”
我的胃开始反酸,就像往常当他们开始谈论到我时那样。爸爸的声音在那之后放低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我听不到他后来说的大部分话,直到听见:
“你不要再对我说那样的话了!”
听到他声音里隐隐的威胁,我吓得缩成一团。我很少害怕爸爸,尽管曾经惹他生过很多次气,但即使在他最愤怒的时候,我也从未害怕过他。
可我现在感到很害怕,虽然我并不是被他威胁的那个人。
“凯特——凯特——凯特!”他把电话摔得那么用力,我听到它断了。
我的手在身体两侧攥成拳头。事情才刚刚开始好转,爸爸和我正打算开始新的生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我开始回想起那种快乐的感觉。
一通电话,她就把一切都给破坏了。
爸爸随时可能走出他的房间。如果不想和他说话,我得赶紧退到外面,假装成刚到家的样子。
整个夏天,当爸爸和我差点儿要提及妈妈的时候,回避就成了一种默契。也许这样有用吧,也许我们本可以继续回避这个话题,假装我们并没有一位被排除在外的家庭成员,从而忽略那如影随形般的痛苦。
也许我和爸爸可以承受。
但妈妈不会允许我们那样做。
我没有后退,也没有躲藏,而是直接站到了他的房门外,这样他就不用怀疑我是否无意中听到了他的声音。我想让他知道我听到了。
当他打开房门时,我看见了他眼里的绝望。
“妈妈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