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和肖恩一起度过,晚上则越来越多地和丹尼尔在一起,这种不该出现的相处模式让我感到困惑不已。因为我发现自己很期待傍晚的到来,但对于清晨的到来却没这么期盼。
多年来,我第一次遇到一个比我想见肖恩更想见到的人。而我内心的变化是自然而然的,这种自然是我想要的——就像我一直想要的那样——感觉好像一种背叛。
我为一簇已经熄灭了的爱火而燃起新的激情感到内疚,这感觉毫无道理,但我却仍感内疚。更令我自责的是,晨跑时,我发觉我们之间还残存着不应该出现的火花和余情。这是不允许的。他总是望着我,讲关于教他的祖母和她桥牌俱乐部的牌友如何使用推特的故事,或者讲他最近发现的一部糟糕透顶的电影。我们会一起笑起来,但这只是为我们有过的曾经而微笑,这微笑和我们的现在已经毫无关系。他总是勾起一边的嘴角微笑,露出他的酒窝,这时我会让自己去忘记伤害,回以微笑。
装作若无其事变得……不那么容易了,但是和丹尼尔一起时,忘记肖恩相对来说就比较容易一些。
不过,其他的事儿倒是容易些了。
晚上回家,我不再像在水下喘气一般呼吸困难。我不必独自忍受以前的夜晚,至少不是独自一人。和丹尼尔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屋顶之外的那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了。我们不需要再考虑谁在争吵或离家出走。当我们周围的世界平静地睡去时,就是我们逃离它的时刻。
这改变了一切。
在酷热的日子里,尽管太阳早已下山,但早已渗进了大地、屋顶,甚至似乎渗进了空气的热浪,仍未消散。
丹尼尔和我都热出了汗。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会屈服于空调房的诱惑。但相比我想要的凉爽带来的舒适感,我更想见到他。
我想见他胜过很多其他事,而我猜他也想见我。
不过屋顶上没风,所以我不知道我们俩在外面能撑多久。丹尼尔的情况比我还惨。
“那是因为我的血比你的稀,”当他谈到这一差别的时候我告诉他,“此外,费城夏天也很热。”
“是的,的确如此。”他说,“某种程度上讲,那里更糟糕,因为那里的潮湿会让空气变黏,让你感觉好像得靠吸管来呼吸一样。”
我把一只胳膊撑在头下:“这样啊。”
丹尼尔坐了起来,朝我点了点头:“但我们不会在屋顶上被烤化,我们有游泳池啊,你的游泳池呢?”
“在我浴室里,叫作浴缸。”我递给他我带上来的几乎不怎么凉的半瓶水,他没接。高温扰得他坐立难安,却让我冷静下来:“你别再动来动去,就会凉快了。”
但他还是不停地动来动去。我抿着嘴,眯着眼睛从他身边看向远处。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来吧。”我起身把丹尼尔拉了起来。他的肚子碰到了我的腹部,一瞬间,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靠到了我身上,他身上的温度包围着我。我能感觉到细小的汗珠从他的皮肤流到了我的皮肤上。我的呼吸有些不稳。
没什么大不了的,和丹尼尔一起时我对自己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当我们并肩坐着,他的腿靠上我的腿时,没什么大不了的;当他贴在我身后,呼吸拂过我脖子上的汗毛时,这句话是必要的;或者当我恢复平衡后他的手指从我的胳膊上放下来,但仍然站得离我很近时,我也会对自己说这句话。
我习惯了在丹尼尔身边舒服的感觉,而不是这种陌生的七上八下的感觉。
“你很想逃离这高温?”我问道,把我们中间隔开了几英寸。
“想,但我还不想你走。”他对着我微笑,一种带着疑问的微笑,让我能想象到他小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说也许我们可以去别的什么地方。”
丹尼尔犹豫了。我们之间的那种感觉……很好,很轻松。我们边走边聊。但为了安全起见,谁也没说要去哪儿。所有我们一起在屋顶度过的夜晚一直就是——在屋顶待着。确切地说,我们从没离开我家的房子。这看起来可能是很重要的一点。丹尼尔一定是对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有他自己的合理安排,现在我有可能威胁到了这一点。
他望着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我走到屋顶的一侧:“这其实是个绝妙的主意。”也许吧。
“你想去哪儿?”
“不远,我们可以走着去。”我坐下,让我的双腿荡在屋顶边缘。
又是一会儿的犹豫不决,在我还没来得及扭动腰部让自己下到围墙上,丹尼尔已经跳下围墙,他伸手接住了我。
“我接住你了。”
当他抱着我时我能感觉到他肩膀上紧绷的肌肉,他把我放到围墙上,他旁边的位置。他的手还放在我身上,那种陌生的奇怪感觉又出现了。
不管我对自己说了多少次这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在和丹尼尔一起离开屋顶的这一刻,我都不再信这句话了。
这可不太妙,很不妙。
刚一站稳我马上就后退了一步。
我阻止了准备跳到地面的丹尼尔。
“你的平衡力有多好?”我沿着窄墙走了几步。站在墙上,即使把脚踝贴在一起,脚的一部分还是会悬在墙边以外。
“你在干吗?”
“墙上行走。”我踉踉跄跄地走着,“我小时候经常这么走,那时候比现在协调多了。”
“比你现在还小的时候吗?难以想象。”
我盯着自己的双脚,一点儿一点儿向前挪,但我从眼角捕捉到了他的笑容。“你知道,我不会忘记我有多大。你不必老是提醒我。”他没接话,我才意识到他提醒的不是我的年龄而是他自己。
我光脚踩在粗糙的水泥上,摇摇晃晃地在墙上走着,墙上松动的鹅卵石硌着我的脚后跟。稍有不慎我就会摔下去,丹尼尔可能不会跟着我掉下去。
每次我回头看他,他都是一脸纠结的表情。他想跟我一起去,但又有其他顾虑。他想跟我在一起的念头和我是一样的。我们一路相伴走了这么远,我不认为我是唯一注意到事情变得有些失控的人。这也是我建议离开屋顶的原因之一。也许我们走出去,就能更容易避免我们走得太近,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不能走得再近了。
我沿着墙走到了十字路口,是这堵墙把我们两家的院子和后面的两家隔开,我站在那里等着他。我问:“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他挣扎着微笑,但没笑出来:“当然,走哪条路?”
我指了指左边,丹尼尔温暖的手又一次碰到我的臀部害我吓了一跳,但他只是在跨过我走到前面时扶了我一下而已。他拉住我的手,继续向前走。
这算不大不小的事?
在他牵着我走之后,我对自己的平衡力有了一些信心,所以我没有放手,而是抬头看看他。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步,我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他看向我时,频频露出这种笑容,着实让我感到心烦意乱。
“我尽力想象你才十六岁。”
“我真不理解,好像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十六岁。”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简直像在控告谁。
我无法反驳:“我们是朋友吗?”
丹尼尔毫不犹豫地说:“不是,我确信不会和你成为朋友。”他回头,目光越过肩膀,瞟了我一眼:“不会,你别假装不知道我的意思。”
我停下脚步,松开他的手:“我没想假装任何事。”
“没有吗?”他也停下来,“那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难道我该希望我们都是十六岁?不,我该希望你是二十一岁或是十八岁?”他喘了口气:“是的,吉尔,我特别希望是这样。”
我猜我一直在为他给我的这个答案而等待。不必拘泥于什么方式。可以是那种狡黠的笑,那种嘲弄的回应,而不想要这种近乎残酷的诚实。
他牵起我的手再次往前走,令我感到很惊讶,也许他终于注意到了我正在颤抖,就像踩在钢丝绳上一样。
尽管有星星,天空还是很黑。街灯亮着,但光亮微弱,只够在墙上照出我们的影子。
走过几幢房子,我拉着丹尼尔停下来,指了指离我们还有半个街区的那幢房子。
“谁住在那儿?”他问。
“没人,我觉得。是幢被抵押的房子。”
丹尼尔转身看着我:“我们要干什么?”
他的语气动摇了我对那绝妙想法的信心:“你想要个游泳池,我给你一个啊!”
“你打算闯入某人的泳池?”他脸上的月光刚好够我看清他挑起了一条眉毛。他的语气把我逗笑了。
“这不是闯入。”希望不会被认为是闯入,“不管怎样,这里没人住,没人介意。”丹尼尔愣住了。“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屋顶上去。也许会有微风呢!”
丹尼尔笑了起来,然后笑得更大声了。我们在距房子最后几英尺处停下来。“你经常这么干?”
“没。”
“这个主意是你刚想到的?”
“你也许是个扫兴的人。”
“我当然是个扫兴的人。”丹尼尔松开我的手,从头上脱下T恤扔到墙上。我突然非常庆幸这夜色漆黑。
我用脚趾抠住地,向下看了看。泳池很暗,水在几乎感觉不到的微风中微漾。我吸着又热又干的空气,想象着泳池的水会有多么舒服凉爽。仅仅站在那里,我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汗水油腻腻地沾在身上。
我提醒自己,没人住在这儿,不会打扰任何人。作为朋友,我和丹尼尔出来游泳这没什么。
我走在他旁边,握住他伸出的手:“数三下吗?”
他笑得灿烂:“一。”
“二。”我把他的手向后甩了一下。
数到三的时候我们一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