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跳进了水里，丹尼尔并没有放开我的手。我们一起沉了下去。黑暗是如此完整，以至于我们的手、我们的手指、我们的皮肤，都成了这黑暗中唯一的存在。
当脚尖碰到池底，我往上一蹬，挣脱了丹尼尔的手。有短暂的一瞬，我们的四肢缠在了一起，那是在我们刚跳进水里向上游的时候。
在阳光整天的烘烤下，周围的水很温暖，就像浴缸里的水那样温暖，这感觉真好。丹尼尔的一切也都很好。
“我没想到你那两条短腿还能跳水。”丹尼尔潜入水下，手指在我脚踝周围，之后一把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拽进水下。
我向上划水，把水泼在他脸上：“短腿？我从五年级开始就不短了好吗？”
“那是什么时候？去年吗？”他游到一边，爬上泳池，坐在边上。
“关于年龄的玩笑太老套了，”我说，“就和你一样。”
他站起身：“想不想再跳一次？”
天太黑了，我只能看清他的轮廓，他伸出的手，然后我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他把我用力一拉，我撞到了他身上。他是故意的。此时才是我最希望他取笑我太年轻的时刻之一，因为我觉得自己就是年轻。我的心飞快地跳着，紧贴着他的，我能感觉到他的心也在我的手指下跳动着。
我惊慌失措，把他推进了泳池里。
他浮出水面，转了个身。当他找到我时，他的微笑里透出一丝掠夺的欲望，令我连脚趾都战栗起来。
“你死定了。”
“你看起来很热。”
丹尼尔笑得更厉害了：“所以你就推我下去？你可能搞错了，这可凉快不了。”
“热上加热，以毒攻毒。”我说。我很庆幸天太黑所以他看不见我脸颊上的红晕。
他悠闲地朝我挥挥手：“那你继续，跳啊！你看起来……很暖和。”
我放松地大笑，摆脱了他带给我的紧张感：“不跳，我一到水里你就会袭击我。”
“你怎么会认为我会袭击你？”他游得更近了。
“你不会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游到池边，快速爬上泳池，这一举动惊得我倒退一步。我感到既兴奋又害怕。丹尼尔用一只胳膊搂住我的腰，另一只绕过我的膝盖。我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他抱了起来。他转过身子，一抛，把我扔进了泳池。
当我落水时，水花四溅。我浮出水面，发现游泳池和周围的地方都没人。我转了个身。
也没有。
游泳池的灯熄灭了，我突然感到害怕，怕黑暗的水里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一只手臂从后面绕过来，把我从水里抱起来，扔到水池边。
再次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我笑了起来，还是有点儿喘不过气。泳池的氯刺痛了我的眼睛和喉咙。我又向他游去，一直游到他身边。
“小心。”丹尼尔甩甩他的头，头上的水在他周围喷溅出一个弧形，水滴都溅到我的额头上，“现在我们扯平了。”
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出了期待的声音。我们还在池底深处，我用腿踩着水往上游，脚趾在游动时掠过池底，如此往复。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看起来很疯啊！”丹尼尔笑着向我扑来，我随即躲开，在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之前，就游到了他身后。
我把自己挂在他的肩膀上，用我所有的重量把他压下去，让他尝尝水里的滋味。然后大声呼喊着，逃到泳池的另一边。
“现在我们扯平——”
当我的手指马上就要够到池边的时候，他抓住了我的膝盖，把我拖向他的胸前，以至于我呛了口水。他把手放到我的腰上，我的脉搏飞快地跳动，他再次把我扔进了池底。我耳朵里都是他的笑声，我游出水面，说道：“跟你说了扯平了。”
他挡在我面前，我向左游，他也向左游；我向右，他也向右，每划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近一点儿。我们互相追逐、泼水和把对方压在水下，我至少喝了一半游泳池的水。我们制造了太多噪声，但我们一点儿也不在意。
丹尼尔比我先提出休战，当我试图从他身后溜走时他放开了我。我又一次把他压到水里，然后在他浮出水面时答应休战。我游到泳池中央，他没来追我，这让我有点儿失望。我不能再被淹了。
“去你的屋顶。”丹尼尔把胳膊肘架在身后的池边上，“这里就是我们明天见面的地方。”他低下头，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种满足的表情。
他游累了，而我还沿着泳池边慢慢地游来游去。我感觉身体里有一种我无法言表的莫名能量。我仰面翻身，浮在水面上，把脚趾露出了水面。
当丹尼尔从池边下水时，我感觉到有水荡到我身上。我把腿垂进水里，看着他向我游过来。我有一种奇怪但并不是完全不愉快的感觉，他一直在盯着我。
我们谁也够不到底，所以我们就上上下下地漂着。偶尔我的脚会碰到他，或者他的小腿碰到我的脚。一开始只是一两次，但随着我们越来越近，直到我能数清他睫毛上的水滴，我们的肢体接触更频繁了。
我踩着水，但我的节奏变得不受控制，随着每一个动作，我开始漂得更高或更低。
丹尼尔游得更近了，他的手臂在身体两侧展开，掠过水面，仿佛他正在把我激起的涟漪抚平。
他离我这么近，眼睛看着我的嘴，让我有一瞬忘记了自己在游泳。那时候，他本应该开个玩笑，说我还留着乳牙，或者给我买了自行车的训练轮打断这一切。
相反，丹尼尔却叫了我的名字。他的眼睛和我的对视了半秒钟，然后他低下了头。
就在那时，灯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