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提到肖恩的名字时,我仔细观察她脸上的每个细节。如果我能从中看到一丝懊悔,如果她眼神的某个细微变化能表明她明白自己伤我有多深的话,我想我都会释怀一些。但她完全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就好像只是有只苍蝇在她脑袋边上嗡嗡叫。
“那没什么。你知道肖恩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为她保留的一切,那一丝丝微弱的爱的火苗,也熄灭了。
我真想把那遗憾的笑容从她脸上扇掉。我想向她尖叫,向她大发雷霆。我想和她打一架。
但我没有。
我太弱小了,只能自己蜷缩着哭泣。“我爱他,你知道我爱他。”泪眼模糊中我看到她向我走了过来,她把手放到我的头上,抚摸着我。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我把她的手拽了下去,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就不明白这是你的错?你对爸爸、对我、对肖恩所做的事情,都是错的。你毁了我们,你毁了一切,而且永远都不可能再让它们恢复原样了。永远。”
我往门口走去,她拦住了我,她刚刚还在上演一出心神不宁的戏码,此时她的语气听起来却格外镇定。
“吉尔,”她叫着我的名字,就好像我遇到了麻烦,“我明白,你很生气。你才十几岁,你是该生气。我是你的妈妈,所以我想我可以承受你的愤怒。我希望你能利用我们不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去弄清楚一些事情,去更好地理解我,理解为什么事情——”她说着向天上做了个手势:“会那样发生。我曾希望我们能渡过这一关,但现在看来,是我过于乐观了。”
在这个如桑拿房一般的车库里,我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实实在在地看着她。她并不是带着懊悔的泪水和乞求原谅的话语来到我面前,她对自己离开后我和爸爸都经历了什么毫不关心或愧疚,丝毫不认为自己做了不道德的事情。她只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东西,仅此而已。否则当汗流浃背到让她无法“光芒四射”的时候,她就不会站在我这个闷热的车库里了。
“我想你知道我不是那个坏人,我真的不是。”她嘤嘤地说,但每个字都表达得相当清楚。
我想问,如果她不是那个坏人,那么在她眼里谁才是那个坏人?爸爸?我?
“我不想你恨我,仅此而已。我是你的妈妈,”她说,“我,是我生了你!”
我从没见过妈妈这样的一面。她不停地向我靠近,当我不让她碰我时,她停止了说话。她的双手确实在颤抖,如果我在意她的话,应该会很担心她。
“我告诉过你,我不恨你。”
“是的,你根本不在乎我。”她发出了哽咽的笑声,听起来很痛苦,“但这不公平,我不应该被你反感,真的不应该。”
她吓到我了。她生病了吗?是不是准备向我要个肾或是别的什么?“好吧,告诉我你应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但绝不是这样的敌意。你一直是爸爸的小女孩,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们俩,他从没给过我机会。”
谈到这个话题,她一直焦躁不安,用我有时也会用的方式咬着自己的嘴唇。我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但她没有再说话。
“我真讨厌他这点。”
她说这话时我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她在自说自话,我只想让她赶紧说完,告诉我她要求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让爸爸如此不高兴。我忽然惊慌失措起来,晒伤的痛苦和对肖恩的那些痛苦回忆被搁在了一边:也许是监护权的问题,也许她会要求我跟她一起生活。
在等待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变得呼吸急促,几乎是大喘气,又热又干的空气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进出我的肺部。我绝不会离开爸爸的,她必须知道这一点。如果我不得不被她带离爸爸身边,那么在那之前,我会采取一些特别孩子气的办法,比如逃跑。我可以在某个地方找个工作,躲起来直到我满十八岁。也许我该接受丹尼尔的提议,开车去墨西哥。
突然,她站到我面前,近到我都能闻到她身上肉桂味香水的味道。那让我鼻子发痒,我开始往后退。但她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她非常镇定地说:“我要你来跟我一起生活。”
“跟我一起生活”,这几个字一出就让我感到窒息。“不,”我把手抽了回来,“不。”
她再次靠近我:“但我是你的妈妈,你是属于我的。”
“不,我属于爸爸。你离开了我们。”
“我需要时间,吉尔。”我每退一步,她就往前一步,“我需要弄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然后呢?你现在就要我跟你走?为什么?”我下巴颤抖着,“我现在觉得很恐怖!”
“我希望我们能再次成为一家人。”她停了下来,我绕到货车另一面,也停了下来。她把前面的头发拢到脑后,那姿势非常优雅,我从不会那样做,然后又把衣服整理了一下。“我本想在另一种情况下告诉你这些,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我们都清楚这一点,“我又要结婚了。”
我的目光落到她的左手上,钻石非常耀眼,我无法理解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注意到。爸爸是不可能送她钻戒的。爸爸送她的结婚戒指是枚珍珠戒指。我一直认为那珍珠看起来像月亮,那么完美,还会发光。有了它谁还会想要一个钻戒呢?
“你这个小人,你口口声声说过的只当凯瑟琳呢?”
她向我皱着眉。
“就在不到五分钟前你才说过,你要做自己,而不是谁的妻子。”也不是谁的妈妈。
她又皱了一次眉:“杰夫和你爸爸完全不同。”
“我打赌他是一样的。”
“求你了,吉尔。如果你给我个机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杰夫和我,我们都希望你过来跟我们生活。”
我稍微弯下腰,用手撑着货车好撑住自己的身体。“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我并不是真的需要她回答。我知道一定是在她离开之前。也许她的离开根本与我抓到她跟肖恩的事无关,而她面对这个提问时展现出来的犹豫更坚定了我的猜想。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我不知不觉就坠入了爱河。”
“这样做不好吧!你已经结婚了啊!”我每个字都说得很大声,几乎就是喊出来的,“杰夫?这是他的名字?”我不在乎她跟她的新男友发生了什么,我要用最粗鲁的方式告诉她这一点。此时我脸上流下的已不仅是汗水了。“他知道肖恩的事吗?知道你曾试图对你未成年女儿的男朋友所做的事吗?”
妈妈身体一颤,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我们都知道,肖恩是个花花公子,也许那晚我令他神魂颠倒了吧。但对你来说,他的行为暗示了更多丑陋的事情。”她大口喘着气,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你这是怎么了?你从来没这样过。这样很残忍,吉尔。”
我的头都要爆炸了。“是你让事情发生的!是你!”然后我就像个孩子一样,开始哀求她,“你走吧。你走行吗?你和杰夫可以组建一个新家庭,别来烦我们。走吧,求你了。”
但她没有走。她走过来,用我一直很嫉妒的金棕色的眼睛看着我:“别哭,我在这儿。我们会渡过这一关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我低下头抽泣着:“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不想让你到这里来吗?”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做法。我已经把这一切都告诉你爸爸了。”
是的,我记得那次谈话。“如果你认为我会离开爸爸,那你就是疯了。”我的眼泪停住了,或者更可能的是,它们被这高温蒸发掉了。她拨弄我的刘海儿,捋了捋被汗水粘住的一绺头发,而我就像尊雕塑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会选他而不选我?”
“每次都是。”我尽可能强硬地说。然后我看她咽了口唾沫。
“就算他不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