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肖恩猛地一下分开来。他有点儿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但我甚至在她下一声尖叫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你杀了他!”
玻璃破碎的声音划破了夜色,尖锐又刺耳。我用膝盖一顶从地上站起来,看到丹尼尔家前院里有一大堆的碎玻璃,碎玻璃里是一盏台灯,在灰色砾石上闪闪发光。
我爬过屋顶的尖顶,跨到屋顶前侧,沿着那儿一直往下跑,我光着的脚有点儿打滑,差不多是滑下屋顶边缘的。这只花了几秒钟时间,但我心跳加速到快要窒息。我被一阵莫名的恐惧紧紧地缠住,以至于没注意到我的手被一颗散落的钉子给弄破了,那钉子正好扎在了我的手掌上。
直到我看见他,站在破碎得只剩下锯齿状玻璃窗的客厅外,才感觉到手掌的疼痛。丹尼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他的妈妈却在乱拳出击。她已经气得语无伦次,当她打丹尼尔的时候,现场的尖叫声和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不断地冲击着我。
“你杀了他!”她一遍又一遍地大叫着,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把身体蜷缩起来。
她的脚边有一部被遗忘了的手机。丹尼尔伸手要去碰她时,她尖叫起来,就好像她身上着火了似的。她又一次攻击了他,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丹尼尔的头被抽得猛地转向一侧,我们的眼神穿过破碎的窗户,看到了彼此。
这次我什么也没有。没有易拉罐可以扔,没有可以给他的吉普车修理的优惠券。我没法修复任何东西。我看着丹尼尔马上转过身去,接着又被抽了一巴掌。
我之前只见过一次丹尼尔和他妈妈在一起,那还只是看到人的剪影。这一次我看到的却是在不到二十英尺的距离外的活生生的人,这就像某种病态的舞台剧似的,舞台被碎玻璃环绕着。我看见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然后她还朝他吐口水:“本该是你去死。”
丹尼尔没有反应,他的无力令我窒息。直到她又一次抬起手,我想尖叫,也许我确实也叫了。因为在她的手离他的脸只有几英寸时,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必须看看我所看到的东西,突破。看到丹尼尔做出反应的那一刻,看到丹尼尔停止尝试的那一刻。她试图挣脱手腕,但丹尼尔坚持抓住不放。他不需要像她那样大声喊叫,他的声音保持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安静的愤怒。
“如果不是我长得足够大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已经杀了你十几次。上次你烧煳了他的晚餐时,我让他用锤子砸了我的手。他不配得到现在的一切?”他抬起头来,“他失业时打断了我的下巴,我的背也被他烧伤了。”丹尼尔撩起他的衬衫,即使在二十英尺外,我也能看到他肩膀上的那块圆圆的起了皱的肉,“他哪儿配得到现在的这些?”他指着身上那个很大的伤疤说:“我十岁的时候,他把我从楼上的窗户里推了出去,你还记得吗?我在往下掉的过程中撞上了门廊的灯。他不让你带我去医院,除非你把所有的血都清理干净。那值得吗?”他把她的手扔了回去,她向后跌了一下。她的黑发从发髻上掉了下来,脸上还缠着一股细丝,遮住了她的脸,但这些丝毫没能掩饰她声音中的轻蔑。
“如果你待着不动的话,我们本该没事的。”
“如果我不动,他会杀了你的!为什么?因为你忘了录他喜欢的节目?也许你穿了错的颜色的衣服。你做了什么,要被打断十几根肋骨?要被球棒打脸?”
“不!”她大叫着,又冲着他跳了起来,“是你让他发疯的,如果你让我们……”
那时我在移动,绕过屋顶的边缘,直到站到墙上。当我把肚子压到墙上往下翻时,肖恩就站在那里。他的额头上渗出汗水,那是冷汗,他跟在我后面。我光着的脚蹭着墙上的水泥,紧接着跳到了地上,踩在砾石上。我开始跑,但一只胳膊缠住了我,把我拉了回来。
“吉尔,到处都是玻璃。”肖恩看着我赤裸的双脚。
但是她仍然在喊叫,在打他。
“我过去。”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向那个房子走去。
“把你的电话给我。”我说。肖恩把它扔给了我,但这时我们听到了警笛声。
街角闪烁着警车的蓝红色灯光,照亮了他们院子里的几十个邻居,超过了丹尼尔家的人数。
那之后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人影和嘈杂的噪声。我们看到车里有两名警察,从窗户跳进去,开始把丹尼尔的妈妈按在地板上。邻居们跟后来的人讲述了这件事,后来又给警察们讲了一遍。
“他什么也没做。”一个人说,另一个人马上点头。
“是真的,她打了他,但他完全没还手。”
我把目光投向丹尼尔的妈妈,她一直跪在地上,还在对着她的儿子喊叫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警察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她拖出家门。当她经过我身边时,她的黑色眼线已经晕了一脸。
丹尼尔看着他们把她按进后座上时,脸上的神情很痛苦。他仍然想保护她,尽管她一遍又一遍地说,警察应该让他离她远点儿。
丹尼尔试图追上她。“等等,”他说,“是她的错,你不能——”警官拦住他,但他冲她叫道:“妈妈,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当他注意到她所做的事情时,脸色变得更糟了:她离儿子越远,反抗的次数越少。
在我身后,一个邻居也在看着:“她说他杀了人。”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即使我想在某种程度上伸张正义,也做不到的。但其他的情况会是真的吗?我几乎没有去听丹尼尔妈妈说的话。我关注的不是她说话的内容,而是我面前的场景。我现在也是这样做的,就在那个警官说话时,我一直盯着丹尼尔。
丹尼尔的爸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