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刻意保持着缓慢的脚步,逐渐接近肖恩的车。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容易一点点。自从我对肖恩有好感以来,只要他出现在我周围,我就没办法让自己完全地镇定自若,所以我跟自己说,就当是把之前的那种不自在变成了另外一种。
当他在我周围时,我不再感到小鹿乱撞或是被强烈的幸福感笼罩。我从肖恩的眼睛里也能捕捉到那种感觉,那感觉让我觉得真是愚蠢。现在这些感觉都没再出现了,最多也就是心跳加速了一两下,之后我就会想起那个晚上客厅里发生的事情。
我停在几英尺外,咬着腮,脸部抽搐起来。而后我不再咬着腮,只聚焦于它所带来的疼痛上面,将有关那晚的所有记忆放到黑暗角落,然后第一百次发誓要把这段记忆埋藏在这里。
我正在修复我们的关系,我们正在修复我们的关系。
我每走一步都反复默念着这些。随着离那辆捷达越来越近,我不再逼迫自己强颜欢笑,我释然了。
我走到肖恩那辆捷达车的一边,看到他的头歪了歪,张着嘴,看上去很不安,那是因为他也想修复我们的关系。有了这样的认知后,我放松下来。
因为始终有克莱尔夹在我们中间,一切变得容易了一些。
我敲了敲车窗,回了一个笑容,肖恩吃了一惊,手在方向盘上挥了挥。
当肖恩走下车时嘴里咕咕哝哝,他没有笑,所以他那曾经令我心花怒放的酒窝没出现在脸上,但当他转向我时我还是看到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这样感觉很不好,惠特克!克莱尔的运动激情实在让人吃不消。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冲我大喊大叫——”
“快点儿,你们这些家伙!还有那么远的距离,路程不会自己就溜走的。”
肖恩用手搓着脸:“那,准确地说,”他瞟了瞟我,“你没发现她有些精力过盛?”
“我能听见你说话,你知道的!”克莱尔喊叫着,她已经热好身了,还两脚交替着跳来跳去,“是这样的,我一直在考虑……”
我感激地把注意力转向克莱尔,我几乎没在意过她说的那些想法,但那些想法常常以我的大汗淋漓而告终。
我们加入她,和她一起在跑道上跑起来。在要坐到草地上休息之前,我常常刻意地先跑到合适的位置,好让她把我和肖恩隔开。
“有话就说。”
“我觉得我们已经准备好迎接第二阶段了。你们觉得每天早上加半小时冲刺楼梯跑,每周六加十英里的自行车骑行怎么样?”
肖恩的回答是委婉的拒绝。
“我可以借你一辆我兄弟的自行车,肖恩。”克莱尔说。
我轻轻含住刚喝到嘴里的水,忍住不笑。
肖恩有点儿迷茫地看着克莱尔:“你觉得我说不,是因为我没有自行车?”
克莱尔的眉头皱成一团,就好像她很难想象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去骑自行车一样。
我拍了拍克莱尔的小腿:“再告诉他一次借辆车给他。”
肖恩半蹲着,把手撑在膝盖上休息,听我这么一说开始大笑。他突然完全地放开自我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我既嫉妒他又觉得很愤恨。
“我只是想让你当个更好的运动员,”克莱尔说道,“相信我,其他人都是这样训练的。”
“其他人?”肖恩直起身,用胳膊在跑道上画圈示意。跑道上有两位穿着合身的紫色运动服的银发妇女在健步走,除了她俩别无他人。其中一人好像在听随身听。
“你说的是哪位?”
就在这时,两人正好经过我们身边,我们都停下来挥了挥手。
“你看啊,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不像我觉得它很重要。还有你也是这样,”克莱尔看向我这边,“但我知道锻炼可以让我们变得更好,我也可以更好。”
肖恩的气消了,他站到克莱尔面前:“也许你没注意到,克莱尔,你已经很让人敬畏了。我是说,你看看你,你在健身上相当努力,而且已经做得非常棒了。”
的确是这样,她已经减掉了所有多余的脂肪,而且精力充沛。
肖恩说:“吉尔和我看起来像刚跑完步的僵尸。”
“谢谢啊!”我说。
“——但是你,很少会气喘吁吁,所以也许你可以多练一点儿冲刺楼梯跑、骑车和其他项目,但现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不想再加练了。”克莱尔笑了笑。肖恩接着说:“嘿,克莱尔,你需要加练吗?那就练吧。但是,克莱尔,听我跟你说……”肖恩轻轻握住克莱尔的肩膀,腿往外分开了站着,这样克莱尔就不是非得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我绝对、绝对不会和你一起练跑楼梯的。”
克莱尔又笑了,比刚刚那个微笑稍微灿烂一点儿:“是的,我想你会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真的期待你们俩都同意我的提议。”
“那只是我的建议而已,但吉尔有可能会完全赞成。”
他们都看向我,举起水瓶正准备喝水的我一下愣在那里。肖恩对我使了个眼色。
“什么?我的身体可比他弱多了。”
当我们来到运河边时,克莱尔跑完了一英里,她想向我证明她说的话,但很不幸,我有完美的理由可以反驳她。
我跑到最前面,转过身倒退着跑,好让我面对着他们两个。“我昨晚冒险破坏了邻居的一场争吵。”我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但没提那位妈妈的暴力行为。因为如果这些暴行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定不愿意这些细节被暴露出来。
“你当时害怕吗?”克莱尔问。
“嗯,怕,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扔那个易拉罐。”
克莱尔跟上我的步伐,我转过身再次面朝前方,肖恩被我们落下了一大截。“我是说当他发现你,一个发了狂的潜在犯罪分子在……”
“在木棚子外面。”
“——然后转向你,我会被吓死的。”
肖恩赶上来走到我的另一侧,由于离得很近,走路时手肘还蹭到几次。“克莱尔,你和你的兄弟们一起看有意思的动画片时也会被吓到吧。”肖恩说道。
我朝他试探性地微微一笑,身体和克莱尔挨得更近了:“而且,他并不令人害怕,他就是个正常人,还挺好的,没让我赔他的玻璃。”
克莱尔好几次想为之前说的动画片那事辩解但都失败了,她聪明地选择了不再提她的事,而说了一句愚蠢的话:“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妈妈而对这人过度敏感?”
我顿时愣在那里,肖恩也是。我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汗水流进了我的眼睛,有点儿刺痛。我所有的生理反应都和那晚看见妈妈时一样,我看了看肖恩,那种感觉变得更糟糕了。
克莱尔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向我们转过身并瞪大了眼睛:“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也许——”
“你当真,克莱尔?”肖恩摇摇头,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背上。
“不。”我的声音比我想的还要严厉,肖恩脸上原本同情的表情消失了。我并不后悔,不论别人怎么样,他怎么能也用那种眼神看我呢?
克莱尔朝我们走过来,慢慢地、犹犹豫豫地。不像我,她跑步很少喘。
“对不起,我完全没过脑子。”
“是的,你还真是。”
克莱尔的继父是个精神病医生,她过去常常脱口而出这种分析性的言辞,而且她的这个毛病很严重。“没过脑子。”她已经变得好多了,但偶尔还是会说错话。她对我的分析通常仅仅是轻微地令我恼怒,或有时我会嘲笑她,但只要是提到和我妈妈有关的……那就不是耸耸肩这么简单能过去的。
“准确地说,因为我妈妈,我不认同他,但我看见一些我可以修复的部分,所以我去做了,可以吗?”
克莱尔立刻点点头:“可以。”
“你的大脑有把门的了吗?”
“是的,完全好了。”
“那我们走吧。”
最后一英里跑得很尴尬,但当我瘫倒在学校的草地上时已经累得对此毫不在乎了。
克莱尔还在意刚才的不愉快,她向我保证她再也不提那天晚上的事。
“吃完晚饭我还想再跑一次,之后我就没什么事了。”她拿起水壶,开始慢慢地向身后她妈妈的小货车跑去,“下班后打电话给我!”
我跳起来,希望她能从我的眼里看出她把我和肖恩单独留在这里给我造成的恐慌,但她的背影已经远去。我可以喊出来,但那只会引起对这局面更多的关注。
我用余光瞥见肖恩躺在草地上两步远的地方,一只手臂搭在眼前。我特别想溜走,同时也很想抛出橄榄枝。这种纠结的念头,加上克莱尔能量饮料的折磨,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想吐。
我觉得这是跑步造成的。
就在我差不多确定我不会吐出来的时候,肖恩坐起来,也把我拉了起来。
“来吧,克莱尔的能量饮料被消化之前我没法入睡,我载你一程。”
由于我爸爸养大的人不是个懦夫,我答道:“那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