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宴请的宾客一波波的都到了,国公府门口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非富即贵,更有两顶明黄的马车,在一众驾具中显得份外的打眼。
门口的小厮念道平江伯时,昕然心下一喜,忙带了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迎了上去。
这来的正是前世的好友江雪雁。
说到这位好友,也叫昕然一阵的唏嘘,这是个聪明的姑娘,大她一岁,美貌不输于她,同样是宫里的教养嬷嬷教过的,若是没有前世的经验,怕是被称赞的,便是这位伯府的大姑娘了。
只是她过的不好,他那个父亲,温和有余、威严不足,宠妾灭妻,家里庶出的儿子女儿都要踩到嫡子嫡女头上去了。家里的妾室又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不是她聪明,就算是前世她多有帮扶,怕也是活不到现在。
今日见她气色极好,怕是因为要参加她的寿宴,穿的艳而不俗,华而不凡。不夺她这个东道主的艳光,也不失了自己贵女的身份。
一身月白交领兰花刺绣长袄,下摆处一朵兰草衬得她飘然若仙,湖蓝的烫金八宝合意披帛,倒是不至于太过素净了,侧边盘起个高发髻,坠了三朵浅湖蓝的宝石花,垂下的珍珠坠子同那两边扎的红绳绑了的小辫儿一走一摇,尽显娇俏可爱。
才这厢江雪雁才下了软轿子,昕然便迎了上去。
江雪雁远远的就看见娇娇悄悄的一个半大少女,提了裙子就跑了过来。
昕然担心穿的太素失了身份,便是先行回房换了身衣裳。
如今上身是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领口处露出点朱砂色的中衣,下边的桃红色缂丝祥云马面儿叫她跑的翻出一道花儿,倒像是个天宫上的小仙娥一般。这般扮相华而不素,倒也衬她身份,也让她有着说不出的艳状娇态。
“姐姐现在才来,叫我好等。”
昕然握了她的手,晃荡了两下,又撅了撅嘴。江雪雁看她这样忍不住刮了刮她鼻子,又趁这周围没人注意,悄悄朝她嘴里塞了一块糖,看这样丫头吐了吐舌头,又同她笑作一团。
“家里有点事儿耽搁了,你瞧我如今可不是来了吗。”
江雪雁才同昕然寒暄几句,后间便有一声带着酸气的女声想起“姐姐只管同这孟家大姑娘玩,倒是也不替妹妹引荐了。”
昕然定睛瞧了瞧,来的是个同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女,画着一脸的艳妆,头上的珠钗怕是压得她能喘不过气,但见她身穿大红色澹澹底桃花锦缎衫,下身着了水绿丝绒锦裙,身披着石青色云水金龙妆花缎碧霞罗。这样看着倒是艳光四射,但难免是喧宾夺主了些,这若是一般人家的主母,看了都会皱了眉头,只是江雪雁家里,那小妾就差把正夫人毒杀踢下台子了。
昕然自然知道这是江雪雁庶出的妹妹江雪晴,前世她也算是她半个妯娌,为了拉拢平江伯,魏越彬原打算也与他的女儿结为姻亲,江雪雁知晓皇家乃是非之地,早早的让母亲给自己配了个翰林的公子,低调的嫁了;如此,平江伯府便只剩一庶出的女儿,若是做侧妃,未免太过浪费,不过庶出的这位可没什么眼界和脑子,魏越彬不过哄了她两句,便欢欢喜喜的叫自家那个胖和蔼的父亲给她找了一顶粉色小轿,从王府侧门抬到一处小院去了,最终也不过封了个贵人。
“这位是?”昕然敷衍的问了一句,还未动身,那江雪晴便是贴了上来,拱了拱胯骨,挤开了江雪雁,自作亲热的凑上来,贴着一张笑脸道;“这位妹妹不知吧,我是你雪雁姐姐家里的亲妹妹,大你几天,你便叫我一声姐姐吧。”
果然还是前世那样攀龙附凤的样子,一点儿没变。
昕然心里给她翻了个白眼,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做到。
不声不响的拂开了她强行挽上来的手臂,微微屈膝行了福里,只不过这江雪晴该是自己在平江伯府跋扈惯了,尽也不知回礼,江雪雁掐了她一下,她也不知是提醒她,还回身与江雪雁吵起来,全然不管尴尬在原地的昕然。
“既然,雪晴姐姐看不上我这个小小的县君,那昕然也不高攀了。”这一声说的极大,一旁的丫鬟仆妇,名流贵妇便是全都听着了。昕然可不管那江雪晴有何尴尬,拉着江雪雁高高兴兴的去内堂见自家娘亲与哥哥去了。
她可是清楚,江雪雁与哥哥,也算是两情相悦,只不过江雪雁不想与皇家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这才在前世草草嫁人躲避开了。
不过那江雪晴却是没那么好命,当即便是四下起了议论之声。
昕然把她丢在原地,也不管他,没得主人引入主座,丫鬟仆妇们又都是忙着,一时间没个人来帮她,她只得呆愣在原地。
名门贵妇不过叫的好听,说白了便是一群整日游手好闲打马吊的半老徐娘,碰见这么好的谈资,自然是要议论一番。
“这姑娘是谁家的,也忒自持名门了,县君可是圣上亲封,竟是看不上这位县君可不知道她最近是有多炙手可热。”
“可不是,县君可是颇受圣眷,且不说这些,四皇子七皇子可都是对县君十分上心呀。”
“便是端嘉娘娘都舍不得对着县君说句重话,这可真是胆子大了,这么一个大红人也敢得罪。”
这四起的议论之声开始只是窸窸窣窣的一点,不过一炷香便是闹闹腾腾的吵起来了。
江雪晴看着一周的人都对她百般羞辱,又气又羞,竟是坐在原地哭了起来,这些嚼舌根的贵妃看她真是苦了,也都讪讪闭了嘴,毕竟那只是个姑娘家。
“姑娘,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江雪晴抬了头,看见的正是匆匆赶来的魏越彬,皇家的孩子都不会差到哪去,魏越彬前世能迷惑了昕然,那自然是一副好皮相,又穿的华贵不凡,江雪晴只看了一样,就如同定身了一般呆呆的,连哭泣也都全然忘了。
魏越彬看着这个向着自己流口水的女人,心里起了几丝厌恶,和眉眼大方,聪慧端庄的昕然相比,全然是云泥之别,只不过他自诩翩翩君子,这几年圣上又对他偏爱有加,叫他竖起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形象,此时倒也不能对着这个女人做什么厌恶之态,免得破坏了自己的招牌。
“我,我姐姐把我一人丢在这里了。”
江雪晴看的入了迷加之又想给这个男子留下个好印象,只管把脏水往自家姐姐身上泼。
“姑娘还是起来吧,主厅在西边,随便问个丫头便知,这地上还冷着。”
魏越彬忍着不悦好声好气的哄了她起来,哪知江雪晴是个同她母亲一样不要脸皮的,全然往他身上黏。
“我,我不认识这里的丫头,公子公子可为我带路吗?”江雪雁心里的桃花都开满了几个山坡,哪里肯放过这样一个俊逸不凡的男子。
这天下竟有这样龙章凤姿的人物,这定是我的真命天子。江雪晴双眼里冒着星星,手一刻也不松开这个才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魏越彬看她这般不知廉耻,皱了皱眉头道:“如今我皇命在身,耽搁不得,还请小姐自行寻路。”】
江雪晴听了更是高兴,皇命,那必然是皇子,若是与他成亲,那我便是皇子妃了,我成了皇子妃,看那个江雪雁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摆嫡女谱儿,更是不把魏越彬放开。
魏越彬心里便是起了厌烦之心,又瞧见魏衡钊已然入了席,对江雪晴更是厌恶了几分,嫌弃他害他贻误了良机,心下也不再保留了,使了八分力道,将这个牛皮糖甩到了一边,自己加紧了脚步离去了。
江雪晴被摔到地上时还有些发愣,心里仍做着皇子妃的美梦。
这边昕然早早的领着江雪雁与父母哥哥打了招呼,这会儿正喜滋滋的瞧着江雪雁同哥哥相谈甚欢。
“昕然妹妹,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这样没脸没皮,那必定就是屈瑾瑜了。
昕然这些年同他做了不少的‘斗争’,也算是摸清了套路。
此时他倒是配上了前世‘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满月秋色白玉脸,脱鞘寒厉宝剑眉;桃花潋滟丹凤眼,醉点江山朱砂唇。一身浅银色的江牙还水鹰击长空圆领袍,高束头发,插一根仙鹤点犀白玉簪,端的是风流不羁少年郎。
只不过嬉皮笑脸的模样破坏了这难得的美貌。
昕然剜了他一眼,别过脸不理他。
他倒是不嫌烦,绕着昕然百般逗弄。
河氏看着这二人斗嘴,心里却是欣喜。说实话,她并不想昕然嫁于七皇子,皇家看上去风光,可哪家的父母不知道,那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与其让女儿在哪里痛苦的熬一辈子,倒不如选个清闲的亲家,叫女儿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这屈家也算是与虞国公府交好,这位屈小相公看上去也是欣喜昕然的模样,女儿嫁过去是不会吃苦的,定是个安乐的富贵奶奶。
这边还在欢闹做一团,昕然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没脸没皮’,正想同他斗上几句,就听着门口打帘子的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口里大声叫了一句。
“七皇子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