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没有猜错，凌瑄确实没有坚持多久，她还没来得及吹亮火折子，腐朽岩壁已被划破脱落，耳边有清凉凉的冷风刮过，一阵坠落深渊的心悸疯狂袭来。
凌瑄护着她，依旧安慰道：“莫怕，小汐，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他声音十分虚弱，却比之前的语气多了几丝轻快。
是呀，他一直想尽办法逼她承认身份。如今心思得逞，是该高兴才对。
如此这般，她心口又痛，又暖。抓着他腰身的手，不觉紧了几分：凌瑄，若一切再无退路，那我便陪你一起做鬼吧！
本以为必死无疑，好在上天待她实在不薄。他们虽再度坠落，但所幸距离地面不过丈高，并非最悲惨的无底深渊。
凌瑄伤势颇重，却自始至终都将她护在怀中，未曾松开半分。此时着地，他亦将身子朝下，实实摔的惨了些。
她十分担心他的伤势，如此接二连三的没什么防备的摔着，必然多处损伤，只是凌瑄却毫不在意，不松开紧扣住她腰的手，再次重复那句忍了许久，筹备了许久的话：“小汐，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话语未颤，不过少了些力气罢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再隐瞒的了。
她就是柳凝汐，三年前相国府那个被溟国皇帝处死的太子妃柳凝汐，亦是那个从始至终爱着他凌瑄未曾变过分毫的柳凝汐。
重回长安，不过半月。而凌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连出现，不断试探，直到此刻。
此时回想，这十多天的隐瞒掩饰，都好似玩笑游戏一般。她愿意演，他便陪着她一起，自娱自乐，自己骗自己！
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至于欣喜过旺，亦不至于哀痛欲绝：“是，柳凝汐回来了。”对，是柳凝汐，那个爱他爱到可以不顾一切的柳凝汐。
闻言，他身子颤了又颤，哽咽了许久才艰难又欢喜的吐出他最常叫她的两个字：“小汐！”
此间，他未曾松开她，她便也没有松开他。他不在意那些疼痛，她便陪着他一切不在意。
人呀，就是奇怪。最是失而复得，才肯倾其所用。可这人世间，究竟有多少破镜是可以重新圆过的？谁能领的清？看的分明？
“……小汐，莫要再走了，好不好？从今往后，都一直留在我身边，莫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言语里的情绪却未曾消减半分，仍旧那般执拗、坚持、恐惧、不舍。过了须臾，似怕她犹豫，追问道：“回答我，小汐？”
“……好！”不知是怕他难过，还是怕自己心酸。想了想，也就这么个字能用。说‘不’太过违心，她本就想生生世世陪在他身边，纵是风云变化之后的如今，依旧如此。
“小汐，三年前……”
“不要说凌瑄，三年前的事，现在先不要说好不好？”心口狠狠一抽，三年前的事，那般惨烈，足够让现在虚弱的她死过去一次。就算明知道这其中有天大的误会在，可现在她不想去想，不想去回忆。此刻这短暂的美好，她不想失去，不想连一些可以作为日后怀念的回忆都没有。
“好……”
“包括付箐是怎么成为太子妃的事，也不要现在说，或者就这样，现在什么也不要说，就只是这样……好不好？”
他僵颤着身子，慢慢说：“……好！”
压下翻涌的情绪，抬头看着他原本黑漆漆的眼睛，此刻四周虽然全是黑暗，可仍旧能看得清他眼中泛着的点点星光：“凌瑄，你知道吗？从前的我很爱很爱你。我也知道，从前的你也很爱很爱我，对不对？”
“对，现在也是，以后……”
“凌瑄……”怕他说以后也是，索性伸手捂住他嘴巴，不让他说出来：“你说苦闲师傅会不会知道我们会被自己设计的阵法机关控住？”
闻言，凌瑄用手慢慢扶上她的鬓角、脸颊，而后划过她的眼角，最后握住她抚上他唇角的手放在心口，虚弱着解释：“小汐，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请相信，自始至终，我都不曾背叛过我们的感情，自始至终我都……”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就算带着沙哑的低颤，依旧悦耳。便是气若游丝，也如天籁。鼻尖酸胀的厉害，连带着眼眶也跟着酸的疼起来，有热呼呼的东西滚落而下，狠狠砸在手腕上，溅落回眼角。
这算不算是变样的情话，算不算是对过去的弥补，对未来期许的告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四周安静的可怕，心尖紧了又紧，一阵抽痛过了又是一阵。原来，她竟然能这般轻易的原谅他，只因为他的一句‘自始至终，我都不曾背叛过我们的感情’。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半响后却只听到几不可闻的浅浅呼吸声，伸手探了脉，才发现他不知几时已晕死过去。
迅速地从他身上坐起来，吹亮火折子，这才看清，他的脸竟然白的吓人。
急忙取出青萝平时让她带着的简易伤药，将剩下的唯一一颗治疗内伤的丹药咬碎了喂给他服下，又简易的处理了他身上的伤口，这才开始处理自己肩上的伤。
撕开衣服一瞬，血肉模糊又清晰可见的口子恰恰穿过锁骨之下，有些触目。这些影卫当真是狠辣，那一剑几乎不留余地。若非她躲开了七八分，只怕此时她已命归九泉了。
回头真得狠狠收拾一下这帮人，竟然连自己人都不曾认识。还有，今夜为何溟国分舵首领不现身？出来的都是些不知规矩的，这实在有违常理。
伤口虽小，伤势却重，且她只能处理前面，可单是处理前面已经让她疼出一身冷汗来，就更别说够不着的后面。索性随意的洒了些药粉，便将衣服整理好。
用火折子照了照四周，漆黑之中的空间不算大，而且石壁光滑还渗透着水气，不像是人工凿成，倒像极了是天然形成的石室。
随意找了个相对平整的位置，然后扶起凌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过去躺好。可这一番动作下来，她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且血流不止。
她不得不坐下调理，虽然魔塬石帮助她复活，可魔塬石的力量也是有限的，何况如今时间差不多快到了，魔塬石周身得不到赤灵芝的滋润，便是她动静稍大，心口就会撕裂一般的疼，更何况她现在还受了重伤。
青萝的药虽然管用，可是也不是药到病除的那种。封住伤口周围的几处穴位，开始试图用魔塬石调息。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都无法催动魔塬石，这难免让她心中焦急不安。索性收了式，爬起来找出口。
只是她刚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晕地旋，身子倒下时，恰恰落入一方坚实的怀抱。
肩上一阵阵隐隐的疼，让迷迷糊糊的她逐渐清醒，睁开眼那一瞬，凌瑄精亮的眼第一时间撞入她的眼中：“小汐……你醒了？”
扯了扯嘴角，这种感觉，很温暖：“嗯，你，还好吧？”
想从他怀中起来，他伤势不轻，胸口和后背都有不同程度的剑伤，她脖颈下的胳膊上也有，此外，似乎还有些很久之前的旧伤。只是他却用力按住她肩膀，不准她动：“别动，乖乖躺着便是。”
知道他定然不会让她起来，怕他伤势恶化，她不敢再乱动。
“你的身子很弱……”说着，他不顾胳膊上的伤，将她又抱紧了半分，接着哑哑道：“如果没有魔塬石，你可能已经……”
心口一颤，嘴角的笑僵住，：“你，知道了！”
“嗯，你心口那道特殊到只有魔塬石会留下的疤痕，以及你死寂的脉象。”凌瑄顿了顿，接着说：“若我没发现，你应该不准备告诉我，对吧？”
他的声音暗沉沙哑，像是哭过后的勉强支撑。于是，她就又开始心疼了，暗暗调息了许久，才懒懒道：“不过是一直被魔塬石护着，有什么可说的！”
“当真如此吗？”
明显感觉到，环着她肩膀的手，紧了再紧，却不至于把她伤到，心里多少有些感动：“也并非如此，只是现在我不好好的在你面前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接连砸落在额头上，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那里边的东西太多、太重、太沉，太让她心慌、心疼、心碎到绝望。
“好，那我不问。”这句话，估计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因为他说的特别慢，特别冷，直到他又接着说了句，激动的情绪才稍微缓和：“那小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三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为什么回来了不找我，还假装不认识我？”
其实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她就会没来由的心疼。不是本身的心疼，是魔塬石带给她的那种干裂撕扯的疼。魔塬石像是不喜欢这个问题，很是抗拒的不愿意理会。
但就算如此，有些事，有些话，还是需要说清楚。他们之间，存在着太多误会。就算不想走太远，她也不想要误会。就算没有以后，但有现在也不错啊！不是吗？
“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与你说，可以吗？”
凌瑄垂下头来，将额头抵着她的眉心，低低道：“好，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