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雪琂已喝的沉醉不堪，一会呼天喊地，一会又呀呀傻笑，好在小雅在旁一直陪着，并不让人过于操心。青萝今日也沾了不少酒，此时已赴了周公之约。
许是今日与雪琂畅谈，将多年来一直守着的秘密全数道破，身心放松之下，也多喝了几杯，此刻心神荡漾，世界都空灵的有趣。便寻了个无风的方向，靠在莲池亭中的柱子上，闭住眼，沐浴傍晚明月挥洒。
往日如闪电般在脑中快速闪过，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让她心中的情绪不断翻滚，一时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她，其实还爱着吧！
想起雪琂下午交代的事，此刻雪琂醉酒糊涂，估摸着小雅也至于太过难为情，遂道：“小雅，你过来，姐姐有话与你说。”
小雅没有回答，但有脚步声慢慢走近，她也懒了睁眼，侯爷走后，这亭中便只剩下他们四人，雪琂醉酒不醒，青萝也睡着了，她叫人，这来人自然就是小雅了。
遂也学着夏侯夜寒通常的语气，懒懒道：“小雅啊，姐姐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雪琂他是真的喜欢你，你看雪琂多好，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
半响没人反应，以为小雅不好意思，又道：“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世间，能够两情相悦的感情不多，既然遇上了，便要珍惜守护，莫要为无妄的身世过往迷了眼，错过了这一辈子最珍贵的那个人。”
“说的好。只是你有功夫管别人家的事，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事呢？这话对你自己说，不也正好么？”
一个磁醇的声音跃进耳朵，好听极了，让她心神荡漾，控制不住的想笑出来：“我的事？我有什么事啊？”
“我们的事！”
“我们？”心口一点点闷闷的，却还是想不起来我们指的是谁，也许她真的醉了，这会脑子不好使：“那你是谁啊？”
那好听的声音停了会，才接着道，不过有些僵硬颤抖：“小念，小念是……我和你……小念是谁的孩子？”
这个问题问的很是突兀，她有瞬间的愣住，想了想那个可爱的孩子，诚恳的回答道：“你说小念啊，她自然是我的孩子啊！”哥哥不在了，没必要让这个秘密传出去，万一被念儿知道了，她会伤心的。
声音又停了。
空气中突然袭来一阵压抑的气息，像狂躁，又像寒烈，还像兴奋……
她想睁眼瞧瞧，可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看来今日果真是累了，遂也懒得再动：“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一定要多说说话才行。”
“你这是什么混乱的逻辑。”
这语气很熟悉，一时间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遂道：“我喜欢的逻辑。”
“是么？”
“自然，真的，你应该多说说话，就像有人对我说，我该多笑笑。不过，我却不怎么喜欢笑，没事笑了别人一定会把这人当疯子的，我曾经疯了那么久，不敢再疯了。我想活的正常一些。但是，偶尔，我也会笑笑，为了某些人。”那些爱着她的人。
声音再度停下。
她有些不耐烦，正要发脾气，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你想听，我日日都可说给你听。”
呵呵，这话说的真够肉麻啊！
“这倒是不用。”
“为什么？”声音好像有些颤抖，不过也许是她听错了。
“因为你是你，我是我，你的声音再好听，我也没必要天天听。而且，我并不认为我自己的声音难听，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非要天天听你的声音呢？”嗯，不错，这句话，没问题。
“你……”
一声重重的叹息，听的她心里又一阵闷腾腾的。不喜欢这种气氛，就算醉了也不可以：“你离我远一点吧，你的情绪太低落了，我不想被你影响。”
“小汐……”
他喊了她的名字，不过却不说话。醉酒后的她好像性子变得有些焦急，很不耐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烦死了，你要是没话说，离开就好了。”
重重的呼吸声一滞，有指骨错响的声音，半天过去，才听到：“我们，当真回不去了吗？”
“回去？”这人真奇怪：“为什么要回去？就算你想，可我们现在在永恒的过去和永恒的未来的交汇点上，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这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参透的，但很符合她现在的心境，就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口悄无声息的抽痛了一下。
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还在坚持问，她想了想，道：“从我决定嫁给太子那刻起，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无法改变了。”
“可你是为了救我才被迫嫁给太子的，你是爱我的，一直都爱着……我真混蛋，现在才知道……”
他开始自责，弄得她也有点不自在。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知道也好，免得她再说一次：“是呀，我爱你，胜过爱自己，为了救你，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所以，我该受到惩罚，那一剑，我认。”
“阿凝……”
这两个字倔强了勾起了某些绝望的回忆，用力按住心口，咬了咬牙，自嘲一笑：“别叫阿凝了，她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能听到池塘中蟾蜍朴素的叫声。为什么他没了声音，她反倒有些底气不足了？
应该是醉酒的缘故，恩，一定是。深深吸了口气，：“我们就此相忘江湖吧，好不好，凌瑄？”
“不好！”
有力的回答，惊得她浑身一颤。
他突然一把捏住她的肩膀，不过像是顾忌她肩膀上的伤，并没有用力：“你还爱我，我也爱你，我们现在面对面站着，又怎么能相忘于江湖？阿凝，求你了，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们继续在一起好不好？”
早知道就不该问他，她直接决定直接通知他就行了。可是他们之间的爱情，从来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他们各自的身份就有所不同，有高低之分。
“不好。”她也学他，只是没有他那么中气十足。
“为什么？你明明还放不下我，还爱着我。”
“对，我是还放不下你，还爱着你，可是光有爱就可以了吗？”不可以，完全不可以：“光有爱，就可以将过去发生的一切粉饰掉吗？光有爱，我就可以站在爹爹娘亲哥哥嫂嫂的尸骨上继续与你花前月下了吗？光有爱，我们真的就能在一起了吗？不能。你有了付箐，而我，有个为我无限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一直守护着我。就这样让我们继续在一起，我于心不忍，我做不到。而凌瑄你，能做到不顾付箐对你的付出，休了她与我重修旧好吗？”
他没了声音，应该是愣住了。
“你不能吧！”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可被他亲自验证多少心里还是痛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娶她，但我相信，你对她确实动了情……”
“我是不能，可是对付箐我没有动情。”
他这句辩驳很有力道，比方才的‘不好’更有力……所以，她选择相信。虽然没睁眼，可能感受到脸上那道寒烈炙热的目光：“好，我愿意听解释！”
“我娶她，是因为，是因为……”
他说着停下，没有再继续，也松了她的肩膀。像是辩解苍白，索性懒得辩解似的退缩了。可她对这样的凌瑄却生出个不好的预感，只是她不敢相信事情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息：“算了，我不想听了。”
“……阿凝！”
酒劲终于上来了，头越来越晕，身体也燥热不安起来，慢慢睁开眼，俊逸的少年一往情深的望住她，那一瞬，好似回到三年前，伸手去触摸那近在咫尺的眉眼：“凌瑄哥哥……”
“阿凝……”
少年拉她入怀，幽幽冷竹香气沁人心脾，轻巧的打开她心扉：“凌瑄哥哥，我真的好想你……这三年，真的很想很想你。”
“阿凝，我也想你，很想很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我的阿凝在哪里……”
“嘻嘻……”有甜蜜入心，竟让她忍不住的傻笑起来：“阿凝，很爱凌瑄哥哥，真的很爱呢，怎么办？阿凝好妒忌付姐姐，好恨她抢了我的位置……阿凝想成为凌瑄哥哥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有哽咽的声音，可她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莲池暗处，辰雪琂一人独自站着，看着亭中相拥的二人，嘴角勾起丝丝苦笑：“小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但是作为陪你一起长大的我，看得出来你还爱着凌瑄，是很爱很爱的那种。既然相爱，你们就应该摒弃前嫌，放下过去，好好在一起……凌瑄，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摒弃前嫌，放下过去，好好在一起’是么？可就算你这样帮他们，他们也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雪琂倏然回头，瞬间惊在原地：“怎会是你？！”
来人眯着眼看着亭中相拥的人，嘴角的笑深沉诡异：“数年不见，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