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升奎住的屋子离厨房有些距离,秀兰做好饭以后,叫阳阳端去给爷爷吃,她吃过饭后,要给地里摘棉花的人去送饭。
虽然种了二十几亩棉花,但叫了人来摘,秀兰也不用做很多活儿。只要给他们送些吃的,到晚上将摘下的棉花称一称,拉回来就行。于升奎知道秀兰根本用不着中午回来专门做饭,摘棉花的人吃点馍馍或者馕就行。她回家是为了给阳阳做饭吃。秀兰很疼爱自己的儿子。这一点倒让于升奎觉着宽心,阳阳毕竟是他们于家的人。
阳阳端了饭过来,和于升奎一起吃。于升奎看着面前的饭,没有动,他突然决定,让阳阳给他爸爸新发打电话,叫他回来帮着收棉花。
刚才罗虎虎那样说,让他心里很不痛快,尤其是听了媳妇秀兰那句“门早被人偷走了”的含义不明的话,他觉得更应该让新发快点回来。狼都快要进到院里来了,他这个傻子居然还不闻不问。
阳阳却说:“我不打,打啥,我爸说过了,他不回来,让我妈叫人摘就行。”
于升奎瞪起眼,赌气地说:“你咋不听话了?我叫你打电话你都不打。你不打我打!”
阳阳听了笑出声来,说:“你打?你会打吗?再说,你有电话吗?”
于升奎看着年幼的阳阳,叹了一口气,刚想说话,这时,秀兰在厨房大声喊道:“阳阳,快吃饭,吃了去学校。我要去地里了。”
于升奎眯起眼睛向外看了一下,灼热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院里一只花母鸡被一只金黄色公鸡追赶,追逐到房门口,终于被公鸡制服,它不知是愉快还是痛苦地咯咯叫着。
秀兰出门的脚步声很响地传了过来,然后又从大门里出去了。
秀兰娘家和于升奎是一个乡,都在塔里木河岸边。秀兰是跟随着父母来到沙雅的。当时,沙雅已经来了很多内地人。他们之间由亲戚或者朋友互相联系,如滚雪球一般,慢慢地迁来很多人。各个省份的人都有,操着各种口音。秀兰的父母听说沙雅地广人稀,只要肯吃苦,能舍得力气干活儿,就不会饿肚子。他们就跟着同乡一起迁过来了。
秀兰自进了于家门以后,下地干活儿、做家务都很利索,而且人也长得俊俏。这让于升奎觉得很是满意。尤其是后来自己双腿疼痛,行动不便,老伴又离他而去,很大程度上,多亏了秀兰对他的照顾。一直以来,于升奎觉着他这个家,日子过得还是比较幸福的。儿子两年前到阿克苏打工挣钱,每年都能拿回上万块钱来;女儿又去了县里一家棉纺公司上班,以后也是一个领工资的人。于升奎觉得一切都很不错,可以向早去的老伴交代了。
但是,他这种幸福的感觉却突然地被打破了。以前,是被尘土蒙蔽了眼,还是叫这种表面看起来十分幸福的样子迷惑住了,他竟然没有发现这种潜在的危机。他现在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危机,对于他们这个家庭的未来有了一种深深的担忧。其实,细想起来,这种潜在的家庭危机,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反映了出来,都怪那时候他没有发现。
一年前,高银娃买翻斗车,因为本钱不够,跑来向他们家借钱。秀兰当时就做主借给了高银娃五千块钱。于升奎看着秀兰一下子把五千块钱借了出去,他心痛得就像用刀子割肉一样难受。他很想阻止她,但秀兰说高银娃借钱是去买车挣钱,又不是去做坏事,怕什么。等他挣了钱会还给咱们的,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他就帮一点。于升奎就再说不出话了。
偶尔,于升奎看到高银娃到自己家来,对秀兰表示感激,并帮她干些农活儿,他的车到县里去时,也顺便为秀兰捎些东西,对于这一切,于升奎都觉得理所当然,极为正常。高银娃借了他家的钱,就应该帮他们家干活儿。但是现在,回想这一切,于升奎突然觉得一点也不正常。秀兰和高银娃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借给他钱?再说,自己儿子不在家,高银娃经常到他家来,他到底在帮秀兰干啥活儿?也许他们早就有事情了。
于升奎心里打一个冷战,情绪变得更忧郁。他在心里报怨儿子,你个苕子,将媳妇一个人放在家里,你却在外边出力流汗地挣钱,就不想想家里的安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