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是上午抵达重庆的。小久从那儿转乘长途汽车,挨近傍晚了,才抵达奉城。陌生的城市,天空正下着雨,孤单再次袭来。同车的乘客走光以后,小久站在一幢建筑物的房檐下,看见有人骑着一辆电动摩托,身上穿着一件巨大的雨披,帽檐遮住了脸,在车场里转来转去。来奉城之前,锅盔说到时他要到车站来接小久。当那人再次从小久面前经过时,小久叫了两声。
“锅盔,锅盔!”小久叫着郭小山的绰号。听见呼叫声,那辆电动摩托缓慢掉头,朝小久站的地方驶了过来。
果然是锅盔。雨下得不小,他让小久坐在电动摩托车的后面,用雨披把小久罩住。为了不让雨淋湿后背,小久尽量把身子靠近锅盔,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罩在雨披里的小久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就只能看到锅盔后背上浅黄色的工装。纺织物上面无数的细线纵横交织,巴掌大的一块,小久感觉自己如果缩小为一只蚂蚁,锅盔的后背便会扩展成广阔的旷野,让人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前行。
锅盔驾驶的电动摩托在雨中时快时慢,转弯、上坡、下坡,差不多开了半个多钟头,才停了下来。
锅盔住在奉城郊外的一座小镇上。一位台湾老板在此开了一家鞋厂,锅盔就在那儿打工。他把小久带到了他租住的房屋,一幢六层高的住宅楼,上面住的大多是为了建鞋厂,土地被征用的农民。锅盔租住的房子在三楼,两室一厅,锅盔住了其中一间,另外一间住的是鞋厂的一位女工,小久进门时看见她,以为是锅盔的老婆,忙笑着准备打招呼,却发现对方有些冷漠。进了锅盔的屋子,他把牛仔背包放在地上,锅盔才告诉小久他老婆还住在新民镇,离奉城有二十多公里。屋子里布置得很简单,靠墙有一个做工粗糙的衣柜,对面是一张双人床,床边的墙上,贴着几个影星身穿比基尼的图片。
安顿下来之后,天已经黑了。锅盔带小久去了镇上,走过一家家餐馆,最后才走进一家杂乱的小火锅店。雨停了,但天空中仍旧灰黑一片,路灯照着潮湿的街道,压抑,好像湿气都闷在了身体里。锅盔的话很少,他告诉小久说:“鞋厂原本要招些工人,但你来之前,刚招齐了。”
“那就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工作。”小久说。
对话在喝了半瓶酒后才渐渐多了起来。毕竟有五六年时间没见面了,小久觉得锅盔变得有些生疏。
“本来想把老婆接来的,但城里花费大,何况她刚生完孩子,进城来没人照顾。”锅盔说。
“就当爹了!”小久说,“你小子动作挺快啊!”
“老婆和我爹妈住在一起,他们处得也不是太好,周末的时候我可能要回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不?”
“行啊!”小久说。可他觉得不能空着手去,但身上实在没什么钱,想了想,他说:“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得抓紧找工作。”
不知道是工作劳累,还是喝多了酒,那天晚上,小久与锅盔挤上床后,没有聊上几分钟,锅盔就进入了梦乡。锅盔的睡眠太好了,最后的那句话,前半截儿清晰,中间含混,结尾就变成了鼾声。
小久初来乍到,睡不着,一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