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属于上学不开窍,学习不用功的差劲生。我学习不好,可我不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再加上我笨嘴拙腮的不好说话,同学们都叫我“闷葫芦”。我这个样子,不用说也是和王二民一样属于同学中最底层人物。只不过他好惹事,欺负他的人多,欺负我的人少。
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好,说同病相怜也好,反正我和王二民有话拉,走得近,觉着亲,处得好,又是同座,教语文的付老师曾在班上,一张大嘴抿成一条绳子状,嘴又像坠了个大石头被扯向下巴,咧咧着嘲笑我们俩,说:你们俩真是一个苇子上,一个席上,一个哼将一个哈将,天仙绝配。
董大壮学习也是个笨蛋,语文、数学作业全靠抄别人的。董大壮也欺负我,他欺负我的方式不是让我钻裆,而是让我给他抄作业。因为我字写得工整漂亮,他就要来学习好的同学的作业扔给我,要我必须给他抄得工工整整、干干净净,必须要得到老师的批语,优秀、好或者良好,如果得不到其中一个批语,不是骂我两句就是踢我两脚。我和王二民都对这个“苏联大个子”怀有深仇大恨。
在镇中学里,除了董大壮是个人物外,邵云飞、赵玉虎、郑团结在学校里也是有名的角。董大壮、邵云飞、赵玉虎、郑团结、王二民和我都是一块镇上住的人。本来一个镇上的应该相互帮衬相互关怀,可是因为家庭背景不同,虽一个镇街上住,却是融不到一处。
邵云飞的父亲是镇税务所的头头,赵玉虎的父亲是镇工商所的头头,郑团结家在镇上开了一个饭馆,父亲大厨兼掌柜。邵云飞、赵玉虎毫无疑问属于镇街上的高干子弟,郑团结当属镇街上的富家子弟,他们虽然学习不好,但精明,有心机,看得透个眉眼高低。董大壮虽这两类都不归,可他是学生中的霸王,邵云飞、赵玉虎、郑团结从心里瞧不起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却又慑于他的蛮横和霸道,面子上还是给足董大壮恭维和赞赏。至于我和王二民这样底层人家的孩子,且在学校里又属最底层的学生,他们不屑或羞于和俺俩为伍。他们三个是除了董大壮之外常让王二民钻裆、常让我给他们抄作业的几个恶少。董大壮那里,就凭我和王二民这般的软弱可欺,低贱无能,给他做随扈,帮他擦腚提鞋,恐怕他都不会愿意。
其实我和王二民也不是完全生活在暗无天日里。比如,从下边各村小学上来的学生就很少有人敢欺负我们。与他们相比,我们从心理上还是有种优越感的。毕竟我们是在镇街上住的人,三天一集五天一会的买卖交易都是在镇街上进行的,镇街就是我们全镇十八个村,四万多人政治、文化、商贸、军事(有武装部派出所)的中心,是我们全镇人的首都。能在镇上住的人无疑就是市民,从各村来的学生,无疑都是乡下人,乡下人能和城里人比吗?尽管从下边村里上来的男生绝大多数淳朴老实,好惹是生非的王二民还是对他们有所忌惮,毕竟拳头落在身上不是好玩的。
王二民不敢招惹男同学,就柿子专拣软的捏,常去女同学那里惹是非。比如,冷不防地薅人家几根头发,或者在人家经过他的座位时,冷不丁地一伸脚,绊人一个跟头;比如,弄只死壁虎、死麻雀之类的东西放进人家文具盒里;比如,将人家的课本藏起来,等人家左找右找急得要哭时,他才变戏法一样把书亮在人面前,等等。女同学苏兰朵扇了王二民两巴掌后又让他钻裆,缘由就是因为他欺负女同学。
那天下午,临上课前,王二民偷偷给了我一枚图钉,他让我在老师进屋,班长喊起立的时候,悄悄放在我们前排的女同学薛莉莉的座位上。薛莉莉是从下边村里上来的学生,长得秀气,平时不多言多语,老实得很。因她父亲是村支书,镇上的几个男生说她父亲是“土皇帝”,便给她起了个“公主”的外号。
我是打心里待见薛莉莉,平时光想和她说话,就是怕人家不理我闪我脸。心里待见却又觉着攀不上,就只有惹她了。
等上课的铃声敲响,老师进了教室,随着班长一声“起立”,老师一声“坐下”,就听薛莉莉“啊”一声哭了起来。老师走过去,薛莉莉哭着从屁股上摘下一枚图钉递到老师面前,毫无疑问,坐在后排的二民和我就成了重点嫌疑人。
老师一阵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我撑不住了,承认了图钉是我放的,就在老师举起巴掌扇我的一刹那,二民拦住了老师,承认他是主犯他是主谋。结果,二民挨了老师两巴掌,我挨了老师一脚后,被老师拧着耳朵拎到前边罚了一个课时的站。
都初一快结束的学生了,当着全班五十多个同学的面罚站,的确是件丢人的事。我感到了耻辱,一整课都低头耷脑,二民却是昂头挺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放学后,王二民夸我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够朋友;我赞他危机关头能揽事,够义气。我们相互吹捧着准备去操场玩足球,就见我们班的女同学,全校有名的“假小子”苏兰朵双手叉腰,一脸的煞气,伫立在前边,她身后站着女同学“公主”薛莉莉。我立马心虚起来。
苏兰朵同学也是镇街上的人,她个子高高、白白胖胖,桃圆形的脸上长着一对长长的柳叶眉,一双凤眼斜斜的吊向鬓角,透出一种狐媚气。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却成天穿着她当兵的哥哥给她的一身绿军装,留着短发,操场上和男同学争球抢球,打架骂架毫不示弱,在学校是有名的“假小子”。她父亲是镇农机站站长。苏站长先前在县剧团唱武生,有一回舞台上唱大戏,从高处翻跟头翻砸了,摔折了一条腿,从此告别了舞台,被安排到这个镇的农机站工作。
苏兰朵门里出身,从小在父亲的指点下,练习下腰、劈单叉双叉、翻前桥翻后桥,飞旋子。虽说她身材有点胖,可她身手矫健,比一般的女孩子劲头大,又泼悍不怕事,所以,很多男同学都惹不起她,就是“苏联大个子”董大壮也怯她三分。苏兰朵同学同样学习也不好,也好抄别人的作业。她平时和薛莉莉最要好,这也不是说她多么高尚,看得起下边村里来的人,而是薛莉莉的父亲是村支书,薛莉莉无论吃穿都有别于其他村里来的同学。直觉告诉我,苏兰朵同学一副母夜叉的模样横在我们前面,一定是为薛莉莉而来。
果不其然,苏兰朵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朝我们勾了勾说:过来。王二民怕是也感觉到了不妙,缩头耷脑慢慢走了过去。见王二民来到跟前,苏兰朵甩开巴掌照王二民脸上就是两耳光。耳光之清脆之响亮,让操场上玩球的男生,散步的女生们都听到了。苏兰朵双腿一叉,对捂着脸的王二民伸出拇指往下指了指,威凛凛地说:爬过去。王二民有些不甘和犹豫,当他看到苏兰朵一双长长的凤眼似两把刀子一样冷飕飕瞧着自己时,他委下了身子,从苏兰朵胯下爬了过去。围观的男生女生们立马发出欢呼和哄笑。
“苏联大个子”董大壮叫道:嗬,‘钻裆英雄’长本事了,男生的裆钻不过瘾,钻起女生的裆来了,下一步是不是有钻狗裆的打算啊!董大壮的话,在围观的学生中又掀起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苏兰朵从地上拖起王二民,点着他的头说:往后不准你再欺负薛莉莉。瞧你这副窝囊熊样,镇街上同学的脸面都让你他妈的丢尽了,你纯粹就是一只臭鱼烂虾。苏兰朵斜乜着眼对我说:你跟这种下三滥的人混,早晚你也得钻裆,看在你平时还算老实的份上,今天就饶了你这一回。下回作怪,决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