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相爷。”一旁的暗卫忽然开口,恭声说道。
花清锦转过头,只见父亲缓步而入。
她能见到花相国的机会不多,先前每次见时,哪怕心里有万分的不痛快都会因为父亲的疼爱而烟消云散,可这次却不一样。
她目中含泪,声音沙哑的问道,“父亲,您为何要这样?”
花相国不为所动,只是转头看向暗卫问道,“一直如此安静?”
暗卫点了点头说道,“夫人一直极其安静,不哭也不闹。”
花相国冷笑一声,“把她解开。”
暗卫领命,三下五除二就将陆锦词身上缠绕得触目惊心的绳索全部解开。
“你先出去吧。”花相国吩咐道。
暗卫识趣的退了出去。
花清锦顾不得其他,立刻冲上去查看母亲的状况,暗卫下手不轻,将她身上勒得满是红痕,花清锦气得全身发抖。
陆锦词忍着身上的疼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脊背以示安慰。
“看来你又哭又闹还真是只闹给我看的,有意思么?”花相国冷冷问道。
“相国大人心怀天下,从来都不把家事放在心里,我若不好好闹一闹,你怕是打算就这么让女儿受了这委屈!”陆锦词半步不退,冷声回道。
花相国怒极反笑,“怎么,莫非你还想让我去质问皇上,给你的宝贝女儿讨个公道不成?”
积压许久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来,陆锦词声音中几乎带了哭腔,“我的女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么!那个剑人走了那么多年你还对她念念不忘,连她的孩子也要记在心里,难道清儿不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她的声音天生就比旁人尖利几分,声嘶力竭的大喊时透着一股凄厉决绝。
花相国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看,神情之中却只有嫌恶。
花清锦蹲在母亲身旁一语不发,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长了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歇斯底里的母亲和这么铁石心肠的父亲,她忽然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出身根本没什么可炫耀的。
别人的父母也如此离心么?别人的父亲眼中也从来都装不下妻子和女儿么?
“你还是冷静冷静再开口吧。”花相国冷冷开口,拂袖想要离开。
“清儿,拦住他!”陆锦词自己被绑得太久,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疼,别说拦住花相国,连站起来恐怕都十分吃力。
花清锦却没有照办,如同亲手将自己关在了没有别人的世界中一般,不听不看不言不语,自顾自的轻轻颤抖。
陆锦词无暇他顾,咬着牙站起身来,可惜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走了没有半步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整个人伏在了花相国的面前。
如同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公主,忽然跌到了卑微的尘埃里,将一身的骄傲摔得粉碎。
花清锦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想要将母亲从地上扶起来,陆锦词却不肯。
她向前爬了几步,伸手拉住花相国的袍子,“你可以不管我,可是不能不管清儿啊。”她似是铁了心不要半点尊严,沙哑着声泪俱下道。
花相国耐着性子反问,“那你打算让我如何?皇上有心敲打,莫非我还能去质问皇上?”
陆锦词一个劲的摇头,“你近些日子没有功高震主也没有接连犯错,皇上无缘无故为何要敲打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却也不是这般用来让臣子寒心的!”
花相国凝眉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推迟婚期又施以重赏,分明就是觉得对不住你。”陆锦词尽量放平声音,没有让自己听起来像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定然是有人对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没办法才将婚期推迟的。”
这或许就是寻常人和政客想法上的差别。
整日在朝堂之上沉浮的政客总是更加在乎皇上的想法,莫名其妙的觉得皇上的一举一动都饱含深意。
而寻常人却没那么在意皇上,自然第一时间就能想到推迟婚期未必是皇上自己的意愿。
花相国细想之下觉得陆锦词说得的确有理,面色缓和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推迟婚期是凌王的提议?”
纵然这不是皇上自己的意愿,但天底下能左右皇上想法的人屈指可数,花相国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凌王。
“查。”陆锦词抬头定定的望着花相国,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透着决绝,“或许是凌王,或许是别人,也或许是有人对凌王说了什么,查出来,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要害我们的女儿么!”
“我知道了。”花相国沉吟半晌,方才开口缓缓说道。
“清儿,扶你母亲回房。”他这才注意到屋中混乱不堪的场面,忍无可忍的吩咐道。
花清锦依言将陆锦词扶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屋外走去,路过花相国身旁时,她微微侧目,原本无神的双眼猛的闪出阴鸷冰冷的光,仿佛忽然被哪位邪神附体夺魂了一般。
饶是处变不惊的花相国也不自觉的抖了抖。
“母亲,还疼么?”花清锦将母亲扶回房间,找来疗伤的药膏仔细替她涂抹,声音轻柔,目光温顺,像是个未经世事的温婉姑娘。
陆锦词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到了嘴边的话语终究化作了一声长叹,半晌后才轻声说道,“今日无论看到什么,都忘了吧。”
花清锦不答,开口反问道,“这些年,母亲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其实也没有。”陆锦词尽力将自己的境遇说得好一些,“我与他不常见面,不见的时候眼不见心不烦,互不招惹,也挺好的。”
花清锦毫不犹豫的拆穿了她,“也就是说,母亲要么独守空房,要么就是受这样的凌辱,左右都是受罪。”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甚至还透着些温柔,看起来颇为诡异。
陆锦词一时无言,“一般不会这样的,今日也的确是我太过心急,惹恼了他。”
花清锦不再回答,只是轻轻的抹匀药膏,一时之间屋中陷入了一阵压抑的寂静。
平王府中,褚迟郢一回府就命人将花想容请到书房。
两人上次吵了一架后至今也没和好,各做各的事,似是住在同一座府邸之中也可以一辈子都没有交集一般。
花想容一时间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回话说自己不想去,添香实在看不下去,主动替自家主子答应了下来。
“王妃,您这置起气来怎么没完没了,这都这么多天了,您还不消气。”添香一边硬拉着花想容梳妆,一边十分碎嘴子又没大没小的数落道。
花想容其实也不是置气,只是存心想给褚迟郢点脸色看看,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容易招惹的好脾气。
“怎么,他不主动来找我,还等我去给他赔罪不成?”花想容任由添香折腾,嘴上却是不服软,听起来十分无法无天。
添香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这么说话,瞪大了双眼感慨道,“王妃,您竟还等着王爷亲自来赔罪!”她顿了顿,似是在考虑措辞,“您可真行。”
花想容梳妆完毕,不紧不慢的走向书房,进了门也不行礼,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气定神闲的品茶,似是完全没看到端坐案前的平王殿下一般。
褚迟郢一双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厉声呵斥的冲动,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问道,“那天你去凌王府做了什么?”
花想容原本并不知道消息,不过聪慧如她,此时看着褚迟郢的反应也能猜到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褚迟郢定是明白自己误会了,才主动示好求和,花想容心中明镜一般的清楚,这才一副没规没矩的样子专给他看。
“王爷那日问过了,今日怎么又问了一次?”花想容眼皮都不抬一下,开口反问道。
褚迟郢还没怎么样,站在花想容身后的添香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她可没有主子这般的细腻心思,只知道今日是王爷王妃和好的大好机会,没想到王妃竟这么不给王爷面子。
褚迟郢自知理亏,闷咳了一声,“今日早朝时皇上下旨,推迟凌王与相府大小姐的婚期,这可是你的手笔?”
添香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又被吓了一跳,那日王妃同凌王说话时屏退左右,自己也不知道屋中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原来王妃是想办法让凌王推迟了婚期?
“是又如何?”花想容气定神闲的反问道。
褚迟郢顿时被她噎住,半晌才气结道,“你……你还真是胆大!”
花想容终于放下茶杯,轻轻勾了勾唇角,笑容中透出几分妩媚,“王爷这是第一日知道么?”
添香觉得自己迟早走一日要被王妃的无法无天吓出病来。
“好,算你有本事。”褚迟郢咬着牙缓缓点了点头,“不过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王爷从认识我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花想容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婚约摆在那里,推迟婚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褚迟郢一针见血的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