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被杨云盯着,却不见紧张,只媚笑道:“公子真是见识广博,不过世人都知道影和花面郎君是男人,而我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
说着用另一只手取下了脸上的易容道具,一个艳丽娇媚的美人就这么出现在了杨云面前。
同样的鹅蛋脸型,但皮肤白皙光滑,在恍惚的灯火和半开的门间透入的月光映照下,更似有一层淡淡的圣洁光辉;那细细的柳叶眉轻皱间已有万种风情,自一双美丽而明亮的丹凤眸中,映入杨云的眼内,亦入心内。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好个百变娇娘。”杨云笑道,“只是不知道姑娘为何要与那燕子楼沆瀣一气?”
百变娇娘媚笑道:“杨公子误会了,奴家并非燕子楼的人。”
“哦?”杨云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既然不是燕子楼的人,姑娘何故专程在此等我?”
不待百变娇娘回答,他接着道:“让我猜猜,百变娇娘十几年前成名于关中一带,没有人知道她的师承,但她精于易容之术又擅长用毒,江湖传言她师承关中名医毒郎中,而毒郎中在二十年前不知所踪,我听小道消息讲,他是和人打赌输了,加入了西山合月宫。”
杨云话说到这,木头已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个木头托盘,里面是一个茶壶和两只杯子。他走过来,将茶壶和杯子放在桌上,倒出了两杯茶木讷道:“水是之前烧开的,不那么热了,委屈大爷先喝点温茶水润润嗓子了。”
说完憨笑两声道:“大爷要是不习惯这温的,我再去后面烧一壶热水。”
老板娘在一旁劈头骂道:“你可真是块死木头!你知道杨大侠是什么人吗?今天他能屈尊来我们这小店可是天大的荣幸,你连口热茶都不给准备?”
说着就抓起一个小茶杯,一扬手把杯中茶水泼到了地上,让木头再去烧一壶热水来。
“姑娘勿动气,平日里这时客栈早已打烊,而我深夜来访,有温茶喝已是万幸,怎么好意思让小二哥再因我劳碌?”说着杨云端起另一杯茶一饮而尽,“茶水温润,聊以慰藉我在沙漠里风吹日晒的苦处了。”
百变娇娘看着木头在那憨笑,对杨云道:“都说公子行事有君子之风,仁义非常,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只是奴家不明白,我明明已三十几岁了,早已嫁做人妇,算算年纪和你师父也差不多,怎么你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唤奴家呢?”
说罢掩嘴笑道:“莫非杨大侠也像令师一样,想弄一出凤求凰的佳话出来?可奴家的相公还活着呢,杨公子是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吗?”
“诶,姑娘说笑了,这天下间谁能不怕百变娇娘的丈夫,西山合月宫的惜花长老花雨燕呢?”杨云又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不过姑娘并不是百变娇娘,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百变娇娘一愣,随即媚笑道:“公子一时说我是百变娇娘,一时又说我不是百变娇娘,可真是把奴家给绕晕了,你和你师父一样,有一副好口才呢。”
杨云摇头笑道:“我从未认同过姑娘自承的百变娇娘的身份,先前只是为姑娘和百变娇娘的容貌相似而感叹。姑娘是何人我不必知道,只要真正的百变娇娘知道就够了,你说是吗,木头?”
木头脸上的木讷不再,被杨云揭穿身份后却依旧神色平静,只是问道:“我已在这里等了三天,为何你一来就能看穿我的身份?”说话的声音已从憨憨的汉子变为了柔和的女声。
杨云道:“我从不怀疑西山合月宫的实力,天下间敢冒用百变娇娘的名号的人早已死光了,如果一个人冒用了你的名号,而她还好好地活着,那么一定是得到你允许的。所以在她承认自己是百变娇娘时,我就已猜到她是你的人。而你作为一个在大漠边缘的客栈里讨生活的小二,身上的汗臭味与牲畜草料的味道却淡了些,应该是每天都有洗澡和换洗衣服,这对于一个店小二来说过于奢侈了。师父说过,洁癖,正是百变娇娘最隐秘,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那我呢?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百变娇娘的?”对面的女子问道。
“你和百变娇娘很像,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是她,但你的手,”说着杨云再次捉住女子的一只手,“你的手过于柔软,不是百变娇娘长期接触毒物和练习天毒掌该有的样子。”
“公子似乎有些武断了,我承认我不是百变娇娘,但你若说木头是百变娇娘,过于牵强吧?”女子不依不饶道。
“她当然是百变娇娘,”杨云说着又倒了一杯茶,“因为这茶里的相思毒,只有百变娇娘能下。”
那女子笑道:“明知是相思毒,你还要饮下去,难道不知这相思毒三日入骨便再无药可医了吗?”
杨云却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入腹中道:“相思虽苦,化毒入骨,但解法很简单,只要一颗豆沙丸。”
木头走上前来盯着他又问道:“相思毒能解,但不知公子能不能解我这香罗散?”
杨云的身子终于晃了一晃,道:“当然解不了,所以我一直在压制香罗散的药力,不过…也…已…到…极…限…了…”
说完整个人就扑倒在桌上。
对面的女子终于长出一口气:“还以为香罗散也奈何不了他,我都准备跑路了。”
说话间伸手戳了戳杨云的脸,又笑道:“这小子生的还真是俊俏,传闻当年他师父也是俊逸非常,不知道与他相比如何?”
“他师父更胜一筹。”木头答道,突然眉头一皱,听见外面的马蹄声夹杂着几个人声,连忙道,“剩下的事你来处理,我先走一步。”
说罢不等女子应声,就从那柜台后面取出了一套衣物和一个竹制书箱,匆忙换好行装后,整个人已从客栈的木讷小二,变成了一个呆头书生。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女子起身将杨云半扶半拖着到了柜台后面,确定从门口进来看不到他后,又坐回到那张掌着灯的桌前,手托香腮,昏昏欲睡。
客栈外,一行刀卫追逐着杨云的脚步,距客栈仅半里之遥。
他们已看到杨云那匹拴在木桩上的黑马,就是靠着它的脚力,杨云才能把自己一行甩开,先行进入客栈。
杨云不可能弃马徒步,因为此时外面明月当空,平坦空旷的沙漠,是藏不住人的。
所以他一定在客栈里。
但客栈里等着自己一行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当年燕子楼倾力追杀他师父时,正是因为被引入了一座以唐门机关楼为底子布置的客栈,损失惨重之下,才不得已送出了一枚浣花令。
虽然这客栈已开了有十年,他们在任务之前也曾做过查探,但他仍不敢冒险。
刀卫首领未及深思,就看到客栈里一个背着书箱的人影走出来,把马缰解开后打了个呼哨,又向着北面去了。
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装扮后,首领打了个手势,一行人直直跟上,再次开始了一场追逐。
客栈里,女子听着外面马蹄渐行渐远,起身道:“终于走了,老娘要好好地睡一觉,累死人了。”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走到柜台前,伸着脖子向里面喊着:“那小哥,要不要陪姐姐好好睡一觉啊?”
说话间,仿佛闻到了什么味道,用力嗅了嗅:“这味道……不好,是百里春!”
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从柜台里面深处,转眼间封住了她周身三处要穴,体内真气一时滞涩难行。
杨云从里面站起,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酒坛,浓郁的酒香从里面传出。
仰头喝了一口酒,杨云道:“说说吧,你到底是谁,西山合月宫这次又想搞什么把戏?”
受制于人,那女子的脸色却不见半点惊慌,将杨云引至桌前坐下,才叹了口气道:“我早说这事不行,杨大侠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能中这么简单的计,现在好了,人没抓到我还被……”
杨云打断道:“百里春确实只能发散香罗散一半的药力,但我可以在晕过去之前杀死你,你应该知道,我对西山一脉的人从不手软。”
“公子别动怒,我这就说。”那女子笑着道,“其实我是百变娇娘的胞妹,不是西山合月宫的人,这次只是来帮姐姐一个忙。”
“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所知有限,只知道这次是他们宫主下令,要把你带去漠北的一个什么镇子……”
杨云问道:“沙风镇?”
女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沙风镇,我只知道要把你带去那里,别的就不知道了。”
略一思索,杨云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笑道:“奴家名唤白玉辰。”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杨云凑近她道,“你的名字听起来很像男人。”
白玉辰掩嘴笑道:“自然是有的。”
杨云面色一冷:“那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说谎的技巧很差?”
看着眼前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满布寒霜,对此刻的白玉辰来说,这更是浓重的杀机。
无声的威胁,寂静的杀意,弥漫在二人的对视间,在大漠的风声中,在漆黑的夜色里。
白玉辰终于慌了神,一滴冷汗从后颈处生出,她不敢再与杨云对视,只是笑道:“公子说笑了,现在奴家的命握在公子手里,哪还敢对公子扯谎?”
杨云突然笑了笑:“现在我和谢三在漠北沙风镇外十里约战的事传遍天下,你竟然连沙风镇这三个字都记不住,被人用这么拙劣的谎话应付,实在让人很不爽。”
周围的杀意消散一空,仿佛从来就不存在。
他又喝了一口酒道:“我不在乎你有没有说谎,因为我知道合月宫的宫主不会杀我,所以我暂时也不会杀你。我们不妨聊聊,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白玉辰长出一口气道:“稍后会有人来接我们。”
“哦?他们是怎么算到我到这里的时辰的?”杨云饶有兴致问道。
“你们入了大漠后,他们的队伍才出发。”
“原来如此。”杨云点头,“终于不用累死累活骑马赶路了。”
说着话,整个人又一次扑倒在桌子上。
白玉辰愣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公子?”
连叫了好几声,见杨云没有回应,才放下心来,拍着胸口大喘气道:“吓死我了,这人怎么喜怒无常的,不都说他是谦谦君子吗,还上来就抓老娘的手,看我打你个喜怒无常的登徒子……”
说着抬起手想打他一巴掌出出气,可手刚抬起来,又想起先前杨云假装昏迷那一幕,想起他冰冷的杀机,放下手瘪了瘪嘴巴道:“遇上你算老娘倒霉,要不是听说你模样俏得很我才不来呢,下次再也不信那老女人的话了。”
幽暗的灯火中,伏在桌上的杨云唇角微微上扬,沙漠的夜风却送来了另一阵马蹄声。
白玉辰赶忙迎出去,看到三人策马而来,待他们到门口后问道:“剩下的人呢?他现在晕过去了,总不能把他绑在马上驮着走吧?”
一个人回道:“在后面,马掌柜让我来看看客栈里怎么样了。”
说话间几人已入了客栈,看到趴在桌上昏迷的杨云,点了点头又走了出去,对白玉辰道:“马掌柜他们东西多了点,所以走得慢。”
白玉辰不解道:“从这向北走百里不到就能出大漠,要带多少东西?”
那人解释道:“计划有变,上面让我们一队往东北边走,直接去沙风镇。”
“什么时候的事?”白玉辰惊呼,“之前不是说任务只要三天就结束吗?”
“出发前收到的消息,燕子楼在北面的金沙庄有据点,宫主要活的,保险起见,马掌柜决定直接从大漠里走去沙风镇。”那人抬手一指,“马掌柜来了,有什么事你问他吧。”
“惨了惨了,这次亏大了。”白玉辰顿时叫苦连天,“本来是为了看男人才来这,现在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夜色之下,沙漠边缘的小客栈外,一支十几人的商队在这里停了一下,接上了几个人后,领头的胖子马掌柜一声令下,又再次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