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你不是说要回去陪陪儿子的吗？怎么还没走啊？”凝白露一边在整理着书桌上摊开来的书籍，一边发语音信息给夏木。
“不着急，这时候儿子还没有放学回家。我不想回去面对着她。”夏木实话实说。若是以往，没有客户和朋友在，他就会一个人泡泡茶，对着窗外发呆。“我想你，白露。”
夏木的心又活了过来，找到了归宿。白露就是她的归宿。
“你还记得，小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吗？到现在，她见到我父母都还会打听我的情况呢。”夏木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
……
他们的过去，儿时的、少年的、青春里的……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说啊说，总是会让他们发现当年遗落的细节，总是会有他们共同的美好的回忆，点点滴滴。
恋爱中的人，时间对他们而言都是太少太少了，就半个小时后再出发，结果，夏木还是一而再地推迟，最终，他无奈地离开办公室，在十点钟。其实，这时候回去，也是儿子睡下了的。
晚间的D市，大街上清冷了很多。路灯昏黄，广播里也是让人怀旧的音乐。哪怕只是红灯的片刻，夏木都要拿起手机来，再听一遍白露的语音信息。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的声音，还是像儿时那般悦耳，还是会让他心波荡漾。
凝白露也在听着他紧张而故作普通话的声音，心里想着：夏木，还是那个夏木。
还是那个喜欢临窗而坐的少年，故作不在乎地望着窗外，只是为了掩饰他刚才一直盯着凝白露的背影，每天从她的书桌旁边经过，轻轻的，会碰到她的胳膊，或是她的一本书，这都会让他觉得欢喜好久。
停车到楼下，夏木给凝白露发了平安信。他知道，她会等着他的消息。
白露，我不会再错过你了。余生唯你。
爱情是灵感的源泉，总是会激发人类最潜在的表达力，也许是一幅画，也许是一首诗歌，也或许是一句浪漫而发自肺腑的海誓山盟。用尽所有的美好，尽情地传达此刻的爱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余生唯你。”夏木和凝白露镌刻在心里的誓言，也是他们的美好愿景，对余生的期待，十分的期待。
推开了车门，夏木深呼吸着。抬头望着六楼的灯光，他坚毅地走向楼道。
儿子已睡下，徐萌还在客厅里吃着水果，看着电视。抬眼看了一下夏木，仿佛空气一般对望。无言以对的空气中，只有徐萌咀嚼声。夏木走进厨房里，翻找了大半天，也只半根玉米，想了想，他还是扒拉地咬了几口进肚。
回到客厅里，徐萌和夏木之间好似冰封的世界。
“我们能好好聊聊吗？”夏木清了清嗓音，还是开口了。
“怎么？又想跟我提离婚啊？”徐萌一边摆弄着手里遥控器，无心地上下翻动着。
“我只想，我们能平静地、理性地离婚。”夏木低着头，摩擦着双手。他不仅想和平的离婚，还想尽快地办理手续，这样他就有资格去找凝白露，他一刻都不想浪费，不，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他太贪恋这一个月来他们的畅谈，他太贪恋在白露那处得到的归属感。“上次离婚是资产一人一半，孩子归我；这次，我想孩子还是跟着我比较好，毕竟是男孩子，至于资产我们就这么一套房子，都留给你。”
“还有股票账户里的钱呢？”徐萌警觉起来，但自从复婚以后，她把家里的经济命脉更是握得滴水不漏，夏木也根本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存款。
“家里的存款，我也不想知道到底有多少，我也不过问。”夏木继续说着。“股票账户也是在你的名下，你随时都可以更改密码的。那里的钱有什么变动，你都有短信提示的。”
“呃……家里哪里还有钱啊？”徐萌翻着白眼，一瞬间的犹豫和纠结都转变为了反扑。自从他们结婚以来，夏木都是把银行卡和现金上交的，也从来不会背着徐萌留一分钱，他觉得没必要，况且他们有孩子，他就算不为徐萌着想，也想让儿子过得优渥一些。
“这套房子留给你。”夏木尽力克制自己，让自己能冷静地说下去。“你和你的父亲、大哥相处的也不是很好，他们平日里也不关心你，房子留给你，你至少有一处安身之所，即使日后，你遇到合适的人，你也进退有度。”夏木的确是为徐萌着想，他也习惯了在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姐姐面前，从来不说谎，有什么说什么。
“这房子前几年，你还做了抵押贷款呢，这钱我付不出来。”徐萌立即怼回去。
离婚，就是一场资产清算的过程。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任何形式的吵闹和诋毁，任何方式的冷漠或伤害，也都不过转化为一组轻飘飘的数字和货币符号。
结婚时，是需要感情基础的；离婚时，最无意义的辩解就是说我还爱你。
若是爱，爱是双向的，而不是单向的付出，更不是单向的索取。最终刺破以爱为理由，终将沦为一场道德绑架的悲剧，两败俱伤。
“可是，我还爱你！夏木。”徐萌的脸有变得激动起来。她习惯了他养家的生活，习惯了他总是会给她和儿子带回来一沓沓的生活费，或是习惯了他给母子安排的旅行，习惯了他给他们购买的营养品……“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那当初你为什么要同意复婚呢？我知道，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没都有这个家。我求求你，就算是为了儿子，……对啊，你总要为爸妈想想吧，妈妈的身体这几年也不太好，稍微地着急上火的，你对得起她老人家吗？”徐萌盯着夏木看，她真的是太了解他了，如她所谓的爱他那般，她了解他的秉性，父母和儿子就是夏木的软肋。
离婚见真章。
徐萌一面口口声声地说爱着夏木，一面有锱铢必究地清算家产。
再美好的女人，在这种模式下的婚姻中，也会很快沦为怨妇，忍耐和怨恨终究在压抑中转化为本体的抑郁，不是在自我毁灭，就是在报复性的毁灭得不到的一起。
“你怎么又提起父母和儿子呢？”夏木皱着眉头，突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沙发的徐萌也跟着同频率地抖动了一下。“离婚是我们俩个人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牵扯到我的父母和儿子呢？我们能不能就两个人把这事情处理掉啊。你少拿父母和儿子，来要挟我！”
“那你什么都不要，儿子也领走，你们住哪里啊？”徐萌更加警觉起来，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精密地很。“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徐萌，你能不能清醒一些，你看看这里像个家吗？”夏木摊开了双手，四望着周围。在屋子里，除了他的衣物，再没有任何他需要带走的东西，也没有一样是让他留恋的。“趁着现在你还算年轻……”
徐萌的眼睛湿润起来，一张悲愤的脸，鼓鼓的。“年轻？我比你大四岁啊，你开始嫌弃我老了？离婚了，你倒是行啊，还这么帅，你可以找更年轻的小姑娘，而我呢。说得轻巧，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什么样的人是合适的呀？哼，我也告诉你，喜欢我的人还不少呢。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有钱的，倒是有一个呢！”
夏木也不知道，这是气话还是真话。“那真的是太好了，那我们赶快离婚，成全你们俩！你为什么还要跟我继续消耗下去呢？没有意义的。”
“夏木，你真是没有良心啊！你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吗？你就是一个十足的混蛋！”徐萌指着夏木的鼻尖，她恨不得想上去抽他一个耳光，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狠狠地拍打着夏木的肩膀。“难道，你就不顾惜我们的儿子吗？”
终究一场冰封的小屋变为悲愤的战场。他们尽力压低声音，又控制不住地火冒三丈。
“儿子日后跟我，你不用有顾虑。”夏木闭了眼，让自己尽力克制住情绪。
“你就是一个混蛋！你哪里做到一个父亲的样子啦？你一天到晚的不回家，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啦，旅店吗？”徐萌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大大的眼睛闪动着，眼角的鱼尾纹也更加深了一层。她也有过青春，也有过爱恋，也有过美好的期待……
“唉，我们能冷静地谈谈我们离婚的具体事项吗？”夏木实在忍受不了，她每一次都是同样的话同样的表情，最终……又是无果的。
“你就是一个混蛋！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天也好。我以为，我一直这么爱着你，会感动你的。毕竟我们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我不想让这个家散了，我不想让我们的儿子失去父亲，或是失去母亲，那样的孩子太可怜啦……”徐萌伸出手想去抱住眼前这个男人，她很想再抱抱他，哪怕他的无动于衷。
夏木躲闪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还是换了鞋，走出了那扇门。
今夜，没有月光。
他无处可去，在楼下的亭子里吸了一支又一支的烟，直到午夜的寒冷让他打了一个寒颤，他望着那扇窗，没有了灯光。
他带着空空的大脑，又回到了办公室。
“白露，你睡了吗？我好想你。”夏木忍不住地给白露发了消息。大约她已经睡下了吧，这段时间过得如风，他们几乎天天晚上聊到彻夜。即使他回去了，他也仍无法安眠，因为那个家压抑着他透不过气来。
“你怎么也没睡？”白露正在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回去后，孩子已睡下了，她又和我吵架。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就又回来了。”
“离家出走吗？”白露开玩笑地说。“有什么事情，两个人还是多沟通的比较好，这样可以更好的解决问题。”
“是啊，但是她就像一个神经病一样……”夏木想到徐萌的那张脸，心头就升起几分生厌。又赶巧不巧的，徐萌还在给他发消息。他没有搭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也真的不喜欢吵架，她一吵一闹，我就想跑出来透透气。唉，习惯了。”
“你们当初……我也是大学毕业那年偶遇到一位跟你要好的同学，他告诉我说，你就要结婚了，还是奉子成婚的。所以我也就没再打听你的消息，也离开了那座城市。”白露也曾在心底祝福过他们，希望他能幸福就好。
爱，就是成全。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你说不懂就罢了，还善良的像个傻子，善良也就罢了，还必须负责，都后悔了，也看到短信有她同事喊她老婆，我要和她分手，她哭着说那是对方故意的，我就心软了。你说我是不是贱啊。”夏木想到过往，就万般痛苦，仿佛岁月的刀锋一下下地割着他的血肉。“就是因为和她睡了一觉，简直就是孽缘。那段时间里，我找不到你，又是情感的空窗期，我总是会喝酒解愁，那一次的酒后……”夏木不堪回首这些，他很想把这一切的根源推到凝白露的身上，因为白露一直都是他心里的女人。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如果当初她能来找他……
“其实，我蛮羡慕徐萌的。”凝白露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是妈妈，也有自己的宝贝。”夏木知道凝白露的羡慕是什么。“她不幸福，因为我没在她身上用过心。”
“或许，我真的不该再出现。”白露有些语重心长。
“我不准你这样说，你也许根本不明白，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你就是我此生的执念。”
善良是什么？
在汉语词典中，善良，出自于《礼记·学记》。意思是心地纯洁，纯真温厚，没有恶意，和善，心地好。亦指和善而不怀恶意的人。
不怀恶意，就是至少没有伤害到别人。而人情世故中，损人利己就是怀了恶意，利人利己或是利己不伤害他人，也算是不怀恶意了。
尺度之间，还是需要理性。
如果理性不存在的话，善良也就失去了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