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16年第11期
栏目:宫廷秘闻
我国长江下游南岸有座古老的城池,春秋属吴,战国楚置金陵邑,秦称秣陵。东汉末年,诸葛亮与孙权巡视长江,看到秣陵东有钟山,西有石头山,不禁发出了“钟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的慨叹。孙权称帝后,以此为吴国之都,改名为“建业”。西晋愍帝时更名“建康”,公元317年,司马睿在建康即位,史称东晋。
公元420年,东晋大将刘裕废晋恭帝而称帝建宋,历八主。479年,萧道成废宋顺帝自立,创建南齐。
永泰元年(498)七月,齐明帝萧鸾辞世,临终遗诏,传位十六岁的太子萧宝卷。令六位顾命大臣辅政,时称“六贵”。次年正月,改年号永元。宝卷厌烦朝政,不与群臣见面,数月不批阅奏章。幸亏“六贵”有一定的威望和才干,方能勉强维持政局。生性顽劣暴虐的宝卷发现自己徒有天子之尊,却不能随心所欲,举止屡受六位托孤大臣的裁抑,又受嬖臣茹法珍、梅虫儿的挑唆,顿生恶念,先后诛戮了“六贵”。除尚书令徐孝嗣外,其他五贵皆为宝卷亲戚:卫尉刘暄为亲舅;右仆射江柘、侍中江祀为堂舅;始安王萧遥光、右将军萧坦之为族兄。宝卷六亲不认,杀红了眼,连胞弟江夏王萧宝玄亦成了他的刀下之鬼。株连冤死者无数。不久,他又垂涎大臣曹虎家道殷富,无罪杀之,夺了钱财五千万。还有几位富而吝的朝臣被他谋了性命,占了家财。这一来,众臣人人自危,惶悚不可终日。几位将帅不甘坐以待毙,举兵造反,被他一一荡平。宝卷愈发狂悖骄纵。他喜欢在三四更时分外出游荡,又不愿被人看见。每出,必清街清户。行前令士兵击鼓,居民闻鼓逃匿,缓慢者,随手格杀。
斜月莹莹,疏星历历,夜风翦翦,漏永沉沉。南齐京师建康万籁俱寂。“咚咚咚”,闷雷般的鼓声骤起,皇宫(建康宫)大门洞开,先是数百名高举火把的骑兵开路,随即上千精骑簇拥着少年天子萧宝卷驰出了宫门。
鼓声四起,火光照天,幡戟横路。“皇上来啦!皇上来啦!”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嗓子,划破午夜的宁谧。千家万户从睡梦中惊醒,人们顾不上披衣穿鞋,扶着老人,抱着幼儿便向门外冲去。大街小巷挤满了睡眼惺忪、惶惶不知所措的百姓。
马蹄声如急雨卷来,为首的是个头戴金箔帽、手持七宝矟、龙袍上缀满金花玉镜的肥胖少年,他就是人们谈虎色变的暴君萧宝卷。当他见到吓呆的百姓时,两眼射出凶光,声如夜枭般地哈哈狂笑,骂道:“该死的愚民,竟把朕的旨意当作耳边风,天子威仪何在?”把矟向前一指,喝令随从:“杀!”
那些虎狼之兵举起寒光闪闪的大刀,肆无忌惮地落在像绵羊般奔逃的百姓身上,有的天灵盖被削掉,有的脖子被砍断,有的头颅被劈成两半。最惨的是老弱妇孺,仿佛台风中的小树,被人流推搡得东倒西歪,跌倒在地,后面的人便踩着他们的肉体继续奔跑。兵士紧追不舍,沉重的马蹄又从他们的头上、身上践踏过去。那些人的头部、后背霎时冒出红色的窟窿,鲜血汩汩而流。惨叫声、嚎哭声、咒骂声惊天动地,人神共愤。
一个月中,这种恐怖的场面要出现二十余次,把一个自古帝王州、江南佳丽地的名城变为血腥的屠场。
更令人发指的是出游至沈公城,有一产妇临盆,其夫正在灶下烧水。宝卷看见屋顶冒出的青烟,下马率众跨进堂屋,喝问:“你们怎么不走?”
其夫忙跪下,哀声道:“皇上开恩,小人妻子就要分娩,待生下孩儿,小人背负回避就是。”
宝卷冷哼道:“妇人分娩有血光之灾,朕贵为天子,岂能受此戕害,须找个替死鬼才行。你就代朕去死吧。”举矟迎头猛击,那男子脑浆迸裂,当场死去。
产妇挺着大肚子,从床上爬起来,扑向宝卷,厮打哭骂:“昏君,还我丈夫,还我丈夫,我跟你拼了!”
宝卷一脚把她踢翻在地,用脚踩着她凸起的腹部狞笑道:“贱妇,想跟你死鬼男人做伴,朕成全你。先看看你肚中的杂种是男是女?”把矟递给随从,拔出佩剑,剖开其腹,血流满地,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胎儿手脚乱舞,哇哇大哭。宝卷笑道:“嘿嘿,好玩!好玩!”用剑尖挑起胎儿,举着问众人:“是男是女?”
“是个丫头。”
“呸!晦气!晦气!走!”宝卷将声息全无的女婴甩下了地,率众扬长而去。
女人从昏迷中醒来,搂住死婴,指着宝卷的背影诅咒:“无道的昏君,天地不容,你不得好死!”
宝卷回头,嘻嘻笑道:“我死你是看不见了,你一家三口的死,我已经看到了。甭着急,你就一丁点儿、一丁点儿慢慢地熬到断气吧。”
回宫途中,一老僧跌断了腿,躲在草丛中被宝卷发现,命左右放箭,老僧矢集全身如刺猬而死。
新主登基才一年多,已是罪恶累累,罄竹难书。
宝卷凶暴嗜血如恶魔,更贪淫好色如疯兽。皇后褚令璩的母亲是宋文帝之女庐江公主。皇后虽知书识礼,却容貌平平,宝卷望而生厌。太子生母黄妃略有姿色,却已亡故。宫中尽是父皇留下的残脂剩粉,宝卷一见那些半老徐娘,便气不打一处来。
佞臣茹法珍、梅虫儿揣摩主子心意,不待宝卷下令,便主动采选了数十名美女进宫。其中余、吴二姬最漂亮。宝卷大喜,重赏了两个宠臣,封余氏为妃、吴氏为淑媛,昼夜宣淫。又花费万两黄金,在后苑造了一座地下宫殿,富丽堂皇,赐名“邃宫”。宝卷令后宫百余名姬妾赤身进入邃宫,一个个貌美如花,体莹如玉。宝卷淫性大发,也脱得一丝不挂,杀入粉阵脂围,纵情猎艳,满心欢畅。昏君如此荒淫,还嫌不够刺激,竟召来文武大臣与宫嫔裸体相戏,饮酒作乐,席地交媾。凡略识廉耻的妃嫔与臣子不肯胡搞,皆遭斩首。
很快,宝卷就玩腻了邃宫中的美女,觉得她们索然无味,没有一个能引起他的兴趣。心情一烦躁,侍候的宦官宫娥便倒了霉,动辄得咎,轻则鞭挞,重则砍头。
茹、梅二人看在眼里,琢磨开了。茹法珍对梅虫儿说:“以前皇上嫌皇后面貌平庸,时时外出游走。后来咱俩给他物色了许多美人,把他拴到了裙带边,这才少出外游荡,也少作孽害人。如今后宫粉黛如云,却无绝色佳丽。我想,动人春色不须多。一个妹喜、一个妲己、一个褒姒,就颠覆了夏商周三朝。咱们一定要帮皇上寻觅一个娇欺楚女、美赛西施的尤物,哄得龙颜大悦,咱哥儿俩就有好日子过喽!”
“有理!有理!皇上沉迷酒色,无心问政,咱就可以独揽大权,为所欲为啦!事不宜迟,从今天起,咱就分头去访艳探娇。”
包藏祸心的奸佞小人茹法珍、梅虫儿,为了邀恩固宠,仿佛两条猎犬,伸长了狗鼻子为主子搜找猎物。功夫不负有心人,打探得青楼名妓潘玉儿姿韵绝佳,遂花费重金,带回宫禁。
潘玉儿见了宝卷,忙轻折纤腰,俯伏在地,口呼:“陛下万福。”声如莺啭,甜润悦耳。宝卷见她明眸皓齿,桃腮笼艳,樱唇含媚,喜得神魂俱无处安排,大叫:“美哉!天人!”当即封为贵妃,拥入罗帏。茹、梅俱官升三级。
潘妃出身娼门,撒娇耍赖,打情骂俏乃看家本领,与贪色淫荡的昏君臭味相投,堪称绝配。也许是年幼时受尽了贫困的折磨和凌辱,基于补偿的心理,一旦富贵,穷奢极欲。宝卷为博潘妃欢心,不惜以倾国之财供养。服御之物,精选极品,珠翠琳琅。一对琥珀镯,价值一百七十万。宝卷特为她修建仙华、神仙、玉寿三殿,俱用黄金装饰。国库黄金告匮,便向民间搜刮。连寿塔、佛像所镀金箔,也都刮下来。宝卷还以麝香涂壁,四面绣绮,椽桷悉垂玲珮。把阅武堂改作芳乐苑,山石涂于五色。民间有嘉树美竹,不惜毁墙拆屋,运进宫苑。又命工匠凿金为莲花贴地,令潘妃踏花而行。宝卷见爱妃裙袂飘飘,步履盈盈,似一朵春云冉冉,大悦道:“此步步生莲花也。”后人作《步步生金莲赋》赞之曰:
彼美人兮,神眸秋水,状比芙蕖。擅东昏之宠信,驰南国之芳誉。雕饰则金作屋,轻盈则步亦凌虚。摹花影于波心,天然绰约;度香风于舄下,行自纡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