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明说:这烟比“红梅”烟还好?
副乡长一下子变得皮笑肉不笑了,说:抽你几颗烟,心疼了?
润明说:鬼才心疼这几颗烟呢,我只是搞不懂。
司机说:你是真的不懂呢还是装不懂?
润明说:好爷呢,我懂个屁,这烟好?
副乡长说:这么说吧,咱们县没几个人抽得起这烟。
润明的呼吸倏然急促起来,说:多少钱一盒?
副乡长说:得个一百大几奔二百吧。
润明立刻惊呼道:天爷,天爷爷,这么贵?
其实,草生不说话是不说话,可他的耳朵一刻也没闲着。草生就默然蹲在一旁抽他自个儿的烟。这时候,草生突兀地说了一句:不要脸。起身很快把放在石条上的“冬虫夏草”烟拾起来,放归进自己的口袋,复又蹲在他刚才的方位,接着抽烟。副乡长和司机的脸面一时挂不住,润明的脸色更糟。润明的脸色已经被草生气白了,气急败坏说:草生你这是干什么,这烟你已经给了我,给了我的东西你还能再要回去?掏出来,你快点掏出来。草生巍然不动,想:这就是副乡长在跟前呢,不然,现在润明肯定会扑过来,把这盒烟从他口袋里抢回去。草生旁若无人抽着他的“玉笛”烟,嘴里嘟哝道:舔屁眼鬼。
于是,副乡长和他的司机悻悻地走了。
看着润明和艳梅跟屁虫似的把副乡长他们送走,再怏怏返回来,草生说:我饿了,我想吃饭。润明没好脸色给他看了,说:你还饿,你抽的烟一百大几奔二百呢,你驴日的抽这么贵的烟还饿?草生不想和润明说话了,把脸面转向艳梅,谁知艳梅不好的脸色都不给他看,她用她的大腚对住他的脸面。艳梅又开始扫院子。
草生仰天道:饿,我饿——
润明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咱们待会儿再吃饭,饿不死你。我问你,这好烟是谁给你的?
草生低下头来。由于饥饿,草生已经不想多说话了,一句都不想说了,但他又考虑到他如果不和润明说一说,润明可能真会犟住不给他饭吃。他想,润明这个龟儿子,他完全会这么做。草生于是就说:前几天咱们这儿不是下了场雨?润明说:是啊,没错。草生说:那天,我正坐在门口看下雨呢,你知道,我家比你家靠得公路更近。润明说:知道知道,你说。草生说:那天的雨下大了,下得都发下山水了,后来,我就看到有一辆车陷进公路的泥坑里。草生接着说:当时,有好几个人站在雨水里看热闹,就是没有一个人过去帮忙,我看不过眼了,用一把铁锹帮司机挖掉车轮下的稀泥,再垫了几块石头,结果,小汽车还是出不来。没办法,我就顶着雨水用手推,用肩膀扛,总算把这辆车救出泥坑了。润明说:司机就给了你烟?草生说:是啊是啊。不过,司机先是给的我钱,给了二十元钱呢,我没有要。后来,司机才给的我烟,他说我抽了他的烟,我和他以后就成朋友了。润明道:是吗?草生说:当然是了,他还问了我的名字呢。润明说:你说了?草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给他说我叫草生,就是青草的草,生命的命,倒让那龟儿子听糊涂了,他问我:你到底叫草生呢还是叫草命?
恰在这时,远处开过来一辆看上去挺高级的小轿车。润明打趣道:草生草生,你看看是不是这一辆?草生于是也抬头去看,连说了几声像。
车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草生盯车的眼睛直了,急巴巴对润明说:润明润明,你看车上坐的是不是崔经理,就是欠咱们工钱的那个崔银生。
润明定睛看去,说:不是他是谁?
润明的话音刚落,草生已经跳起来,一溜烟儿冲公路冲去。草生边跑边喊:崔经理,喂——崔经理。
看着小轿车一晃就开过去了。草生并不死心,一边崔经理崔经理喊着,一边泼命似的沿着公路往前追赶。
追车当然是追不上的,乡镇公路的路况虽然不是很好,也没有差到多大程度。可是,就在草生已经快没有信心追下去的时候,前面的车“咯吱”一声停下来,而且,车开始往后退,直退到气喘吁吁的草生的跟前。
这不是草生吗,你追车干什么,有事?
小轿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他这样问草生。草生一看,认识,正是前些天他帮忙推过车的那个矮胖司机。草生兀自喘息着,说:噢,是老王。老王我问你,崔银生这个龟儿子是不是在你车上?
司机老王道:在啊,你有事?
草生说:他欠着我的工钱呢,这个龟儿子。
崔银生这时也从车上下来。于是,草生顾不得再和司机老王说话,走向崔银生。
草生说:崔经理,你欠我的工钱为什么不给,你个龟儿子还躲我?
崔银生尴尬地看看司机老王,对草生说:我不认识你。
草生说:你重说,你重说。
崔银生说: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欠你钱了吗?
草生说:你龟儿子想想,今年春季,我和润明还有三小、猴娃在县城给你拉砖头、拌水泥,你是不是欠了我的工钱?
崔银生恍然的样子,说:是啊,是啊,有这事,你说吧,我欠你多少工钱?
草生说:六百块钱。
草生看到崔银生笑着看了看司机老王,就挺爽快地把手伸进口袋,说:你记得清楚吧,是六百元?是不是还不止六百元?这样吧,我给你八百元钱,二百元就当是利息好了,可行?
手里攥紧这八百块钱,草生想:润明几次都说要钱要不回来,还一再说崔银生如何如何的坏,如何如何的黑,如今看来不是这么个事啊,敢情这个润明就一次也没有找崔银生讨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