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当初我和林肴在一起不要命的时候,你这种伤疤我们见过太多太多。”
“那为什么林肴现在要报复你呢?”
“我们本来是很好的朋友,我讨厌我妈,她讨厌她爸,我们都众叛亲离。我们可以窝在一起骂那些大人,我们抽烟喝酒睡钱柜,和那些吃干饭的校领导誓不两立。至于后来,是我背叛她了。”
“为什么?是误会吗?”玉笙的眼睛里映着洋洋洒洒的白雪,像是圣诞节特供的水晶球。
“我背叛她。害得林肴被她爸从监狱找出来,毒打了一顿。”这事情对我来说,过程很惊悚,结果却出人意料。
“这件事情,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是对的。”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但事后,从那以后,林肴和我就形同陌路了。整件事情很简单。”玉笙还记得她来到学校的第一天,林肴故意绊我的那脚,我故意摔下去。我只是想这要是能让她适可而止,那么我退一步有何不可。
“其实有些事情,我们想得都过于简单了。”我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玉笙都会说我语重心长得像个先知。友谊是一张嘴,它吞噬所有信任并且消化靠近它的人。我有一张可以与之厮咬的嘴,却长满了虫牙。林肴那时候搂着沮丧的我对我说,当世界放弃你,你要尝试报复它。但我的性格和我的名字格格不入:温里,温暖心里。
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我告诉她这件事后,她的反响。只是没想到她会是这样平静。有时候,共同沉默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们开始认真描绘我们的雪,好像它任由我们摆布。我们让它落在画布上。玉笙凑过来看我的画。她的画里竟是纯白的雪,皑皑的一片胜景。而我的画里,只有一双眼睛,它在望着落下的雪,就像坐在城门上观看大局的领袖。
“玉笙,你这么好的女孩不会讨厌我这样的人吧?”
“好?我哪里好?难道你抽烟喝酒就是坏吗?我喜欢陪着你,之所以陪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独一无二,之所以觉得你独一无二,是因为你在黑暗中身不由己。”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和七中的那些人不同。”七中那地方是个学美术的私立高中,专门收那些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弟。可惜我是例外,林肴是例外,也许玉笙也是个意外。
“喂!温里你想不想洗澡?”
温里
“怎么想洗澡呢?”
“我想洗澡了,又不能冷落你一个客人,对你多不好!”
“被别人邀请洗澡,平生第一次。”
“同意不?同意的话我去放水。”语气像极了曾经拖着我去洗澡的妈。可陆青那个婊子,也只就会泄愤到她孩子身上。
“好呀。”于是,玉笙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两条宽大的浅色浴巾。她拉着我进卫生间,脱下她那件海蓝色的套头衫。我倒是有些害羞,强扯下我的衬衫,就像是用推土机,犹犹豫豫地推倒一栋不知是否有人的大楼。要是林肴在,她没准会笑我文胸颜色选的如何没品。我不会忘记,我十五周岁那天,我们站在实验楼的顶端抽一根烟,藉以告慰我们心狠手辣的青春。我们在时间里飞速行走,没有休息的余地。
“温里,这是什么?”玉笙每次都像个孩子一般好奇我的一切,也许这是她未曾涉及的内心世界。她指着我胸前的挂坠。那是一条我在七中门口用八块钱买的银色项链。那条项链拴着属于我的字母“L”。曾经和林肴一起买的,她是肴,“Y”。
“这个是我名字缩写的项链。”我咬着手指无神地看着她。
“我总是觉得你身上有太多故事。”玉笙放下她的头发。她的发丝刮过她的脸颊,波澜不惊。
“玉笙,你真的很漂亮。”
“充其量是个红颜祸水吧。温里,你应该去打薄下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很好看。”
“不了,我还要留给我表姐做造型呢。”
“温里,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不应该任人摆布。”
“你是说,十五岁的咱们很老?”
“至少你我的心都是。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看样子,你我都是有故事的人。”
“不仅仅是有故事,还有很多秘密。”
她此时已经褪去衣衫,打开水龙头,全身赤裸,毫无防备。
“你有纹身?”她摸着我腰上那朵黑色玫瑰问。
“想听关于这个的吗?其实这原来是道刀疤。”
“纹得好美。”她说话的口气好像是这类行家。
狭窄的空间,雾气氤氲。我边冲淋着边对她说:“这里其实是一道刀疤,我为了我喜欢的男生挡了一刀。”其实,当我有胆量炫耀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带着我等待的决心,遥遥无期会怎样?半途而废又怎样?可我所相信的不会因为一次“美救英雄”而改变。
那时候,林肴为了给我挽回这一切,说带我去纹身,把这伤疤包住,并不是覆盖。那时候,林肴的零用钱被她爸都抽走,我们口袋里连纹身的七十块钱都没有。我们就帮着那个画画不好却纹技精湛的师傅,画一下午狰狞的般若。我还画鱼尾破碎的斗鱼;她画太极双鲤,一红一黑。后来,我为了这个成为十五岁标志的纹身,开始戒烟戒酒。当然,只是偶尔控制一下。
“那是我追的第一个男生。我跟踪他,还收藏了几根他的头发。他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即使是他知道。后来有一次,他被人堵截,陷入一场械斗。我只知道,我为他挡了一刀。他毫发无伤,我继续接受那些人的拳打脚踢。”
那次我进医院,我开始不甘心。我不应该做一个把橙汁倒在碗里自拍的女生,或者,脆弱无知到例假来临要控诉地球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