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支队初次出击即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士气,广大官兵的爱国热情空前高涨,要求抗战的呼声也愈来愈高。外祖父见时机成熟,便主动向支队长李崇才提议,召集支队部会议,研究下一步对日作战方案。
外祖父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他擅长鼓动演说的才能。他在会议上慷慨激昂,纵论国内抗战形势:“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七七’事变以来,全国都掀起了抗战的高潮。我们的游击支队就是应时而生的一支抗日队伍。抗日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这支队伍最神圣的使命。游击支队成立三个月以来,经过全体指战员们的努力,我们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也打了一次大胜仗,得到了全县老百姓的热烈拥护。但是,我们还没有一次和日本人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外祖父的讲话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与日本鬼子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外祖父见他的“抛砖引玉”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就趁机引导大家就如何和日军作战发表意见。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后,大家统一了认识:一,部队不能坐等,不能被动还击,而要主动出击,主动寻觅战机,争取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二,游击支队的装备和战斗力还不是很强,和日本正规部队无法正面抗衡,所以只能智取而不能蛮干;三,第一次出击日寇,只许胜不许败。胜了大家的劲头会更大,威信也会更高,队伍也就会更加巩固,更容易发展,否则,很可能前功尽弃,给以后的工作带来灾难性的影响。
说干就干。很快,先采取行动的特务队送来了日军在南同蒲线运送物资经过安邑石碑庄和五曹村一带时间的情报。外祖父他们见机不可失,遂立即召集中队以上领导开会,研究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案——会议决定由副支队长兼第一大队长韩瑜任总指挥,带领两个装备齐全的中队突袭敌人的火车。为了更加准确掌握敌方路过的时间和其他相关情况,做到胸中有数,支队部命令特务队再派两名比较精明而又忠实可靠的队员到铁路沿线侦探,然后再根据所探实际情况部署下一步行动。
1938年5月初的一天,韩瑜于拂晓前带队前往石碑庄,将队伍埋伏在铁路两侧,静候敌军到来。由于是和日军第一次作战,外祖父深知准备工作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在征得总指挥韩瑜的同意下,他率领邵明伦等将士亲自到前线视察了阵地。
不出所料,上午9时许,从运城方向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一辆压道车由运城方向疾驰而来。车上坐着6个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日兵。战士们屏住呼吸,等到那列火车全部进入伏击圈时,总指挥韩瑜一声令下,埋伏在北边的游击队战士立即开枪射击。日兵被突然的袭击打懵了,当场就有4个鬼子毙命。密集的子弹迫使敌人停下火车,不得不往回倒开,准备逃窜。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南边的枪声也“啪啪啪”地响了起来,封锁住了敌人火车的退路。剩下的两个日寇无奈,只得仓皇跳下火车,茫无目的地用机枪乱扫射一气,然后慢慢退向铁路涵洞底下躲避,企图负隅顽抗。战士们看到这样有利的机会,马上把大量的手榴弹掷向洞内。敌车也顾不上他们同伴的死活,趁兵荒马乱之际,迅速向南逃窜掉了。
侦察员小董奉命到涵洞口搜索,刚进去半个身子,忽然被躲在暗处的日寇猛地刺了一刀。小董叫喊了一声“敌人”,然后倒在血泊中。韩瑜立即带头向涵洞开枪,并命令投掷手榴弹。两个日寇在“叽哩哇啦”的惨叫声中被炸死。
就在这时,一辆载着日军步兵和炮兵的火车由北开来,韩瑜命令大家赶快隐蔽起来。等敌人再次进入伏击圈时,一阵猛烈的炮火打得敌人晕头转向,狂呼乱叫——又有不少鬼子当场毙命。因五曹离安邑和运城较近,恐敌人增援部队赶来,断安支队后路,而且,安支队已达到目的,取得了超过预期的胜利,所以,韩瑜命令部队利用有利地形迅速撤离战场。
这次战斗,连开始打死的6个压道车上的日本兵一共40多名,缴获敌人三八式步枪3支,军装两套,钢盔两顶。安支队也有包括小董在内的两个队员牺牲,7人受伤。
石碑庄之战(也叫五曹之战,或五曹战役)的辉煌胜利,让日本鬼子恼羞成怒,之后不久,他们派飞机对游击队根据地上郭村进行了狂轰乱炸。安支队没有防空设备,也没有受过这方面的特殊训练,外祖父他们除了指示大家在敌机到来后,及时分散和隐蔽外,别无他法。结果两名群众被炸死,还有几名被炸伤。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安支队队部和一大队被迫转驻到不远处的另一个村庄,二、三大队也随之调到附近各村。
就在外祖父把这支游击支队工作做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时,他的顶头上司——国民党山西第七区专员关民权突然传达省部命令,调他任闻喜县县长。此时的外祖父其实并不想前去闻喜赴任,他在安邑多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把自己的全部热情和生命融在这里的每一个同志、每一个战士身上,他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产生了浓厚的感情。他曾婉言谢绝,想留下来和他的同志们继续战斗,但是上峰并没有改变命令的意思,地下党组织也给他发出了听从关民权专员命令的指示。外祖父只得收拾行李,和这片他曾结下深情厚谊的土地挥泪告别。
临行前,他组织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按照上面的指示精神,把安支队的人事部署重新做了调整。赵辉同志升任政治部主任,干玉梅升任政治部副主任,其他人员也做了适当的安排。然后,他在同志们雷鸣般的掌声和无言的眼泪中,黯然离别。
又是一次新的征途,他心里虽然伤感,却没有一丝的怨言,为了赶走日本侵略者,为了他心中那个美好的蓝图,他生命都可以舍弃,其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经过这几起案子,闻喜的治安状况明显好转。至少在外祖父离开闻喜前,他再没有听说过明火抢劫的案件发生。但是,外祖父正直不阿、不看权贵脸色的孤傲性格,还是给他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患。
外祖父的顶头上司,第七行署专员关民权介绍某某前来闻喜县担任公安局长。此人带着几个随从,沿途招摇撞骗,时而说他是新委任的公安局长,时而又说他是新派来的县长,要当地老百姓给他送财送物。老百姓不堪其扰,纷纷跑到县政府告状,外祖父遂命人调查,结果属实。外祖父这时很为难,如果按照专员的指令去办,此人一定是个害群之马,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可能就付之东流;如果拒绝该人选入职,专员关民权可能就会怀恨在心,他的前途也会因此蒙上阴影。但他权衡再三后,最终还是一边默默吟诵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一边毅然修书一封,告知专员关民权:该某品质恶劣,未上任即沿途敲诈勒索群众,不堪公安局长之职,因之不得已拒绝专员的介绍,如此云云。
一个敢作敢为、铁面无私的年轻县长的良好形象很快就在民间传开,老百姓欢呼雀跃,暗自庆幸老天爷开眼,给他们送来一个体恤民意的好县长。然而,作为专员的关民权此时已经在心中把外祖父作为了头号打击对象,只待有合适的时机就立马下手。
山雨欲来风满楼。外祖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