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土怎么分,房子怎么分,王希凡早就盘算好了,他让王笋提前回来协助他,不过就是起个公证的作用,因为王笋既是大哥,又不参加分地。更重要的一点,他还是冉姓坝有史以来考上大学而获得工作的第一人,这使他无形中有一种威望。在冉姓坝有分家为了一挑猪粪打得头破血流的,也有因为一只老南瓜上吊的。王希凡是个稳重而又周到的人,他想即使挂一漏万,在什么地方有失公允,他们也会因为有王笋的参与而不把怨愤全部加在他头上。当然他的意思也不是有意要把矛盾转嫁到大儿子身上,而是觉得王笋是在国家机关工作的人,他的兄弟们是很敬佩他的,平时他说话就比他这个当老子的管用,如果真有什么不平之处,他们也会把不平化解在敬佩之中。
走到田地里,王希凡便介绍一品地和二品三品怎么搭配,亩分如何计算,水利条件的优劣怎么扯平。水田看完了,又去看坡地。坡地不光要看面积,更要看“土肉”深浅,王希凡对每一块地都了如指掌,一块地哪只角肥哪只角瘦他都一一予以指点,王笋由心不在焉而慢慢钦佩起来。土地下户那年他还在上初中,假期里还和父亲一起种过地,但他对这些土地一点也不熟悉。他想,如果父亲文化高点,在单位上当个什么领导,一定也可以挥洒自如。分家说到底也是家庭权力分配。有很多儿女成群的农民就是因为分家的时候没分好,弄得晚景很凄惨。
一个放牛的老汉看见王希凡挖了一些土给儿子看,笑道,王希饭,难道你还要叫你家王笋回来种地呀?
王希凡笑着说,这人本来就是泥巴变的,时间久了不沾点泥巴气气是要生病的,他整天在办公室坐着,我让他回来沾点泥巴气气。
老汉呵呵地笑起来,城里头连泥巴气气都闻不到吗?
王希凡说,闻倒是闻得到,可他是吃冉姓坝的泥巴气气长大的呀。
王希凡不但对土地了解得很细,对即将分地的两个儿子的脾气也很明白。他告诉王笋,王果脾气虽然不大好,但为人耿直,老二王葱勤快,脾气也好,就是爱斤斤计较。
王笋说,王果没有王葱狡猾,算不赢他。
王希凡有些担忧地说,平时给他讲哪块地好哪块地孬,他根本就不听,手心手背都是肉,又不好明大明的给他说。
王笋笑着说,不过也好,如果两个都精,这家也不是好分的。
王希凡说,就是还不晓得媳妇怎样呢,老二家的从现在来看倒没什么小心眼。老三家的还没进门,还不大了解。
王笋说,那就先订个规矩,分家的时候只允许王葱和王果说话,其他人一律不准参言。
王希凡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早饭过后,来王家帮忙的人陆续站满了院坝,有爱开玩笑的,说王稀饭,这回把幺儿媳妇接来了,你就上岸了,再也不用喝稀饭了。
王希凡说,管他稀饭干饭,到时候能递碗给你就不错了。他指的是儿女孝不孝敬的问题。
他们说,你的儿子个个有出息,又调教得好,只怕到时候都递给你,怕你吃都吃不赢。
帮忙的人把圈里的肥猪赶出来,一头马上杀,一头抬到王果的丈母娘家去。抬到丈母娘家去的这头有讲究,不但斤头要够,还必须是活的。王希凡提前编了只大竹篮,可猪蹬得太凶,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才把它装进去,还没来得及穿杠子,它已经把竹篮蹬破了。人们哈哈大笑,对着猪说,王果呀王果,去丈母娘家你都不喜欢呀,蹬啥子嘛?媳妇还没哄到手你就不想去了呀,平时跑得那么勤,今天用轿子抬你还要殺价钱嗦?
王果说,它哪里是怕去丈母娘家呀,它是怕半路上你们摸他屁股。
王希凡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心想王果回答这一句还不算笨。
媳妇进门,热闹了两天。
第三天,由新媳妇煮了一顿团圆饭,族中长辈,王家的血亲全都请来,这顿饭吃了,整个婚礼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分家的事了。
王希凡觉得意义重大,还把族中最有威望的人请来坐阵,就像单位上开职代会把已经退休的老干请来做特邀代表一样,至少在形式上让人感到这是严肃的。
分家是从第三天晚上开始的,第二天又分了一天,白天主要是指地界和房子四周的桃李果树,因为王希凡考虑得非常充分,到这天晚上就圆满结束了。但中间仍然出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事情。
王家的一品地只有一块田,刚好一亩,王希凡把它一分为二,一家五分。可王果却提出来,要用他的七分二品田换二哥这五分一品田,他的理由是这块田分成两半后中间要垒田坎,犁地灌水都麻烦。
王葱当即就答应了,而且要王笋马上写在契约上面。
王希凡知道王葱的意思,一品地二品地都是人弄出来的,只要人勤快,狠心往里面下几年牛屎粪,二品地同样可以肥起来,可面积却改变不了。他觉得王果就是在这些地方笨,他想编他一点,说契约上写的必须是按我分的,至于下去怎么调换你们两兄弟今后再商量。
王果说,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二哥同意了就行了,契约上写不写我都无所谓,难道我们亲兄弟的还会扯皮?不会的,大哥你写,就按二哥说的写。
第二件意想不到的事是王笋没想到,父亲把房子分成了三份,分了一份给他。此前父亲没对他讲过。
王笋说,爸爸,我不要,我隔那么远,怎么可能回来住这个房子。
他父亲说,我不给你把窝留起,万一你哪天被下放了,你在哪里去生根呀?
王笋笑着说,现在又不是文化大革命,兴什么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