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票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保管选票的是小王,她是镇上派来的包村干部,刚刚走出学校大门,清纯得简直就跟泾河水一样,汪洋千里无尘渣,甚至就连那河底的一个个鹅卵石和一缕缕水藻也一眼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待镇上的领导就跟过去的臣民看待皇帝似的,对于他们部署的工作任务,就跟下达的圣旨一样,落实起来原原本本,一丝一毫的折扣也不打。对待他这个村支书,就跟对待他父亲一般,尊重得没法说。这样一位女孩子要是咱都信不过,哪有谁还能信得过呢?总监票人马六四是前几届的村主任,上届选举时由于健康原因主动要求退了下来,他可是自己多年来的铁杆搭档和情同手足的老朋友,并且党性强,讲原则,为人处事非常实在,可靠得就跟自己的脚后根一样。监票人也都没得说,他们是选举领导小组从各村民小组中精选出来的,都各司其职,相互监视得非常紧。在领票方面也不会出现什么漏洞,管理手续非常严格,可以说一环扣一环。选票是凭选民证领去的,领一个登记一个,委托书也是如此,都是在三对六面下进行的,一切操作得都很阳光。特别是选民投票时组织得井然有序,大门关闭,只开小门,并且还专门派了两个精壮小伙子门神一样地把守着。人一进门,就被工作人员带到领票处,票领上之后又领他们到备好的桌子上去填写,有不识字的按照他们的要求让工作人员代劳,填完之后投进票箱,工作人员又把他们一个个从后门里送出去。在整个投票过程中,院子里从来没有一个闲杂人员逗留过,起哄闹事的事就根本谈不上,谁要想做点手脚,除非他是孙猴子,能玩出七十二般变化来。
李旺和秦智两个竞争对手,想要干出点什么名堂,压根就没这个可能,更没这个机会。他俩在投票前就被“囚禁”在村部里,除了投票和上厕所被人陪着出去过两次而外,再没迈出村部门槛一步。只见他俩一直在窗前不停地徘徊吸烟,脖子伸得如同大雁一样,眼睛红得跟鸽子似的,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外面投票的人,大半天眼珠子也不见转上一下,那副焦燥不安的神情,酷似关在笼子里的一对“困兽”,就这样一副模样,你想他们还能做点什么呢?可话说回来,既然他们都没有多投的可能,那这一票究竟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上冒出来的呢?就在此刻,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由于他的出现,使这件事似乎一下显得豁亮和清晰起来,这使他感到由衷的兴奋,抑或说是振奋更切贴一些。
这天晚上张云几乎盘算了一夜,天快亮时他终于理出一个头绪来。第二天早上,他一到村部便立刻打电话向镇上的“美食城”餐厅订了一桌火锅,还不到中午饭时分,他就急不可待地来到二楼的雅座里等候着。他等候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副手王凌,他料定这一票十有八九与王凌脱不了干系,或者没准是这小子干的。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屋子刚刚装修过,显得既干净清亮又非常幽静,在乡镇一级的饭馆来说算得上是超一流的。他点的是涮羊肉,此刻各种肉食和新鲜蔬菜桌子上摆满了,一副极其排场的样子。汤开始滚了,各种佐料渐渐释放出浓烈的味道来,整个屋子充满了诱人的奇香。
张云一边品茶,一边耐心地等待着王凌。
王凌是上一届的村主任。在没当村主任之前,他是村上的一个小包工头,经常到镇上或县城搞一些建筑,到了冬天又倒腾个牛羊生意什么的。当时他还不到三十岁,精力又十分旺盛,手脚一时都闲不住,脑瓜子也特别的活络,小日子在村上过得很是殷实。上一届换届前夕,他便放出风来,说钱挣多了也没啥意思,不如弄个村主任当当,走到哪儿也挺有脸面的,你们说是不是?这番话他是跟人们闲聊时说出来的,当时人们听了犹如他扬言要造卫星和原子弹一样玄乎,因而谁也没往心里搁,因为没人把一个一心往钱眼里钻的生意人跟村里的一方父母官联系起来。可在选举时,王凌竟以绝对优势把党支部推荐的候选人给搞了个底朝天。后来村民们风风雨雨地说,王凌这个村主任完全是拿钱来开路的。他听后坦然一笑说,目前我国实行的是市场经济,请问有哪一件事不是靠钱来开路的?你们谁有本事也拿钱买个村主任当当我倒要瞧瞧。这件事张云觉得在众人面前很丢份子,心里感到极是窝火,可仔细想想觉得他也敢做敢为,其实说了句大实话,于是从心底里逐渐对他产生出一种佩服来。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高兴也罢气恼也好,还得从大局出发一心一意地跟他配合搞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