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林宪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是因为那会儿确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露娜被文若的一脚踹进岳清怀里,岳清从背后抱住她的双臂,试图控制住她。
温热,柔软,岳清从露娜身上感受到的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活着的女人并无不同。
可胸前的刺伤却随着女人的不住挣扎泊泊地渗出鲜血来。
提醒着残酷的事实,她确实死过一次了。
岳清额头上的伤口在争执中重新裂开,一行鲜血遮挡住了他的半边视野。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他也不得不求助群众。
桑景棱却一直在翻箱倒柜。
档案馆的主楼装修得和富贵人家的别墅差不多,椭圆形大厅贴墙放着好些个实木装饰柜,顶上摆着盆花或者瓷瓶。
桑景棱在某个装饰柜的抽屉找到了不知道谁留在这里的一袋巧克力球。
检查了一下没有过期,他撕开包装,先喂了自己一粒。
才施施然走到露娜面前,掰开她的嘴,把巧克力球硬塞了进去。
咽下巧克力后,露娜忽然安静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桑景棱手里的包装袋,毫不掩饰的渴望。
桑景棱示意警官松手,露娜跌坐在地上,被桑景棱奖赏似的喂了一颗巧克力球。
“怎么回事?”岳清擦着脸上的血,问。
桑景棱蹲在露娜身边,不停地剥着巧克力球的塑料纸,头也不抬地说:
“通过假死来治愈致命伤是很消耗体力的,她只是饿得只剩下了逃离危险和觅食的本能了而已。
她现在的神志顶多和小狗差不多,其实还挺可爱的。”
乍一听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又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人被杀就会死,基督耶稣复活都需要七天呢。
露娜·艾特到底是哪种存在?
桑景棱竟然对此习以为常,又是何方神圣?
岳清想起林宪描述昨晚偶遇的李笙,怀亚特委员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桑景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惹人怀疑了,更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径直掀起了露娜的衣服。
毕竟是靠身体吃饭的模特,露娜的身材保持得相当良好,腰肢纤细,胸脯饱满,皮肤紧致,丝毫看不出年龄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桑景棱对此视而无睹,只关心露娜胸口的刺伤。
岳清回忆他刚刚说过的话,假死以治愈致命伤,四道刺伤却无一愈合。
它们不是导致露娜死亡的原因。
“原来是中毒了啊,这伤口果然是夜歌造成的吧?”
桑景棱豁开伤口检视,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夜歌是……武器的名字?”绝对的信息差让岳清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
桑景棱刚要松开抓着女人的卫衣下摆的手,忽然注意到她身上的某种东西,极轻地“嗯?”了一声。
他若无其事地整理好衣服,站起身,歪着头耸了耸肩。
“他可是专业人员,你们没可能抓到他的。”
职业杀手这一点林宪和岳清早就讨论过了。
露娜杀齐川时一气呵成一击毙命想来就不是个普通人物,能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干掉她的凶手更不简单。
岳清刚想抖出凶手制造的十三死惨案,以此制造压力逼迫桑景棱吐露关于凶手的消息。
露娜忽然站了起来,拱起脊背,炸毛的猫似的,紧盯着屋顶。
她吃完了巧克力球,原本坐在地上不满足地舔着手指。
此时他们看不见的大门外,文若向二楼神秘出现的女孩打了个招呼。
岳清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仅仅感受到气氛一瞬间压抑起来。
桑景棱抓着岳清的上臂,不由分说地把他拖进地上残留着露娜血痕的走廊里。
露娜被一个人留在了大厅里。
桑景棱的焦躁里透着气急败坏,让岳清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他终于也体会到了林宪从昨天下午开始的的“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懵逼感。
但露娜是九·一九案的嫌疑人兼受害者,岳清必须把她带回市局去。
挣脱了年轻人的手,岳清正要回到大厅,却看见一群穿白衣的孩子手拉着手围住了露娜。
六个男孩,三个女孩。
最小的才刚刚会走路,大的有六七岁了。
相貌完全相同,都酷似身边的年轻人。
桑景棱啧了啧舌,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嫌恶。
露娜非常地恐惧,吃完巧克力之后,饥饿得到了短暂的缓解,神志也开始清醒。
她当然认得这些孩子。
早的已经死去了十多年了。
她也认得喂她巧克力的年轻人。
明明昨天已经被她杀掉并且焚尸了。
除了那个莫名其妙卷进来的倒霉男人,包括她自己在内,全是死而复生的人。
世界从来就是这么疯狂。
孩子们绕着露娜蹦蹦跳跳地旋转,口齿不清地唱着儿歌。
岳清却联想到了古老年代里人们围着献给祖先神灵的祭品,跳着祭祀的舞蹈。
桑景棱拨通文若的电话,毫不留情地叱责:“你都干了什么!
惊动影菱很有意思吗很有意思吗很有意思吗!”
那种东西一只尚可以不当回事,成群就会要命啊!
骂了两句出完气,桑景棱拉起不明所以的警官往走廊深处退。
小孩子们唱完了儿歌,笑嘻嘻地伸手拉露娜的衣服。
“韦月姐姐,陪我们玩嘛!”
“韦月姐姐,我们唱得好不好听啊?”
“韦月姐姐,教我们唱别的歌好吗?”
听到那个被舍弃了的名字,露娜不耐烦地挣开白衣孩子们的手。
她推开两个最小的孩子,试图摆脱包围。
小腿上突然火烧火燎地疼。
被露娜推开的孩子原先抓住的裤腿上浮现一个和那孩子的手一般大的血手印。
布料随之破碎,皮肤也被扯掉了一块。
其他孩子被血刺激到了,也纷纷扑上来触碰露娜,留下一个个血手印。
听到露娜的哀嚎,桑景棱脸色瞬时煞白。
他们依旧跑到走廊尽头被打碎的那扇落地窗前,岳清却想折回去救援露娜。
“别傻了!你救不了她,只会搭上自己的命。”
桑景棱伸手阻拦。
这一耽搁,主楼里忽然红灯与警铃齐作。
窗外落下的钢板挡住了逃生的出路。
桑景棱回望了一眼大厅里被死地激起了凶性的女人,好像最后无论哪一个胜利了都不太妙啊!
何况露娜正常情况下是赢不了的。
“这边。”
桑景棱冲下楼梯,敲了敲地下室紧闭的房门。
“嗞”的一声电流响,房门弹开。
岳清注意到门扇足足有成年男性的拳头那么厚,多半是木包钢的,由电磁装置控制而非机械锁。
机要档案室果然是骗人的。
地下室的房门重新上锁,桑景棱瘫坐在地:“虽然不保证安全,但除了静待救援,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