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景棱发出一声“喂！”的抗议，却没有得到孟秋信的理会。
“但显性表达有极为严重的问题，就是血统不稳定。
稳定的血统、正常的变异导致血统比例的短暂波动，应该是可逆且可控的。
一旦变异停不下来，血统变化程度加剧，就会反过来要命。
且不说身体无法识别基因上差异巨大的细胞，免疫系统攻击自身造成内耗。
变异本身极其消耗能量，当前的环境很难满足摄取食物的需求，饥饿会让异族疯狂。
而人类……混有极少量无法测量的异族血统的‘普通人类’，是相对容易得到的最能提供能量的食物。
我们会将天生显性表达的孩子集中在天心福利院，一方面是避免他们吓到家里人，另一方面也能监视这些不安定因素。
不要小瞧幼儿，李笙也才十一岁，杀个人已经轻而易举了。
福利院的孩子里血统稳定不失控的长大之后就会像小棱那样成为怀亚特的员工。
但比例极小，大多数会失控。
有些自己衰弱而死，有些像李笙本该那样被处分……安乐死。
他们已经无法挽救了，活着也只是受苦。”
原来李笙是这么一回事，林宪明白了。
“所以柳柳家里那张表果然是……”
孟秋信垂下眼帘：“是李笙的血统检测表。”
他有时也会扪心自问，他们教给福利院里生而为异族的孩子们人类的价值观是否太过于残忍。
放任血统失控之后的他们，在忍受痛苦维持人性和彻底放纵背弃社会之间挣扎。
哪一条都无比艰难，光是想想就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宪完全理解怀亚特委员会的无奈和苦衷。
虽然孟秋信没有明说，他和岳清都明白今日在会议室里提及的事情，可以入他们的耳，决不能出他们的嘴。
在孟秋信给所有人的茶添了一轮水后，岳清岔开了话题。
“你刚刚说目前是少数族裔，难道历史上曾经是多数？”
“没错。”
孟秋信在白板上写下另外两个字。
王城。
“万年之前异族曾经统治几乎整个欧亚大陆，组成单一民族的国家，就是王城。
那无疑是异族最好的时代了，当时的异族，我们称之为古代裔，拥有稳定的显性血统，不用担心失控。
在地球上他们是最强大的生命。
不过王城仅仅存在了两百年，历经一代王，就随着叛乱而消亡了，留下的遗迹不算太多。
我们又不想暴露异族存在的痕迹，就将它从历史中抹去了。”
林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每一句都在打碎重建他对世界的认识。
孟秋信似乎也懒得等他提问，一股脑儿地往外倒。
“林警官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自称墨菲的女人，全名叫做莉莉·墨菲，她是灵光修会的一员。
王城是个*******的国家，异族之王本身便是第一位始祖的直系后代，被视为神之子加以供奉。
灵光修会继承了王城的信仰，更提出复兴王城的理念，认为比异族弱小得多的人类不配拥有地球，异族应该夺回家园之类的。
理念和我们怀亚特委员会完全相反，是一群相当危险的激进分子。
他们看上了李笙倒也不奇怪，是我们的失误没能提防住。”
林宪连连摆手。
孟秋信说的谦逊，可警察也没有阻止犯罪发生的能力，他们哪有资格责怪怀亚特委员会。
“那秘境社呢？”林宪问。
他记得龙珩曾经将露娜称为秘境社的。
“秘境社是研究异族的科学家们的学会。
现在的秘境社主席提出过一个计划，通过重塑古代裔的血统来复兴异族。
奚亭是支持这个计划的会员之一，齐是她的母族姓氏。”
林宪忍不住瞟了桑景棱一眼，年轻人趴在桌上半梦半醒，对冗长的说明会不甚耐烦。
这实在太神奇了，林宪实在无法想象他竟然会遇到某位故去万年的古人的子嗣，即使是基因实验的结果。
没准在异族的历史里，他血缘上的双亲还是名人。
孟秋信读懂林宪的想法，也跟着笑。
“可惜我们还没有抓到奚亭，或者找到她曾经使用过的古代裔遗骨，我们也很好奇小棱的基因来源于谁呢。
不过听说另一位研究员，重现了始祖的血统。”
“这听起来……”林宪犹豫了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孟秋信摇了摇头。
“数量庞大的失败品不论对于秘境社还是对于我们都是难以处理的巨大威胁。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问题，我就不细说了。”
林宪一拍脑袋，他竟然忘记了枉死的白衣孩子们。
“所以你们制造了齐阳制药厂火灾？”岳清问。
孟秋信微笑：“没错。
我们处理秘境社的实验室一向是这样的方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最后放一把火伪装成事故。”
怀亚特委员会向来是个暴力机构，执法者需要以血而非仁慈来维护自己的权威。
林宪沉默了下来，其实从说到处分李笙时他就已经有预感了。
倒也不是无法接受，只是牺牲少数来成全多数，何等的傲慢啊！
小护士敲门把孟秋信叫了出去，林宪隐约听到“送来急救的女人”这么个词，不禁紧张起来。
孟秋信却带回来了个好消息。
“露娜·艾特醒了，我们要对她进行审问，两位警官要不要一起？”
“去听听吧。”
林宪知道怀亚特委员会绝不会将露娜交给警方，他的调查也只剩下了动机这一环而已。
怀亚特委员会才是齐阳制药厂火灾的幕后黑手，露娜·艾特为什么要反过来报复曾经的同僚？
孟秋信拍了拍无聊地快睡着了的后辈的肩膀把他唤醒，一众五人来到住院楼的顶层。
员工卡刷开两层门禁，露娜被关押在其中一间房门只能从外面反锁的单人病房里。
档案馆里林宪和文若协力控制住露娜时，她像个血人似的，吓得林宪多用点力气都不敢，生怕不小心就加重了伤势。
就林宪初步观察，露娜留在档案馆里的各处血迹加起来，已经超过人体血量的二分之一了。
奈何异族的生命力向来坚韧，造血速度不比失血慢多少。
急救医生清洗干净露娜的体表后，惊喜地发现她体表的伤口已经止血，体力殆尽所以看起来奄奄一息罢了。
吊了一瓶葡萄糖后，露娜清醒过来，坐在病床上，顶着满身的绷带，喝医院特供的易吸收营养糊。
桑景棱嫌弃地撇了撇嘴。
加班到没时间吃饭时，他也被迫喝过营养糊。不知道医院的厨师怎么加工的，这玩意儿毫无味道可言。
“露娜·艾特，你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心里有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