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将喝空了的搪瓷杯放回小桌板上，从左至右扫视围在她病床前的众人。
在桑景棱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最后视线落回到主事的孟秋信身上，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
“我要是不明白，就不会乖乖地吃你们医院提供的食物了。
这是猫粮么？连调味都没有，比秘境社的病号餐差远了。”
“少油少盐有利于减肥，没什么不好的。”
孟秋信能对外表还是少女的童雨说出“行为请和真实年龄相符”来，自然也能在露娜的调侃面前大煞风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呵。”露娜笑了一声。
她当真是个美人，绷带和病号服也掩盖不了成熟的风韵。如若她不是凶手，在酒吧里偶遇，林宪绝对会请她喝一杯。
玲珑酒吧除外，林宪总觉得老板无欲无求的修道真人气场，哪天背景音乐改放《南华经》也不奇怪。
“为什么要杀柳柳？”林宪收敛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提问。
露娜却打量起病房里另一个女人来，并非同性相斥，罗安绯副教授走的是令人自惭形秽的高知分子路线。
“我认得你。
六年前那个新上任的分部长进攻制药厂的时候，你就站在她身边。”
罗安绯坦然承认。
“没错，进攻齐阳制药厂的计划是我制定的，让你还有奚亭逃走了是我的失误。”
露娜忽然大笑起来，短发飞舞，透着股癫狂的美艳。
“你的失误？
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只不过齐室长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准备了一条逃生的密道而已。
柳柳压根儿不知道，她又怎么告诉你们？”
原来柳柳，不，恐怕幸存的六人都是告密者。
“你发现了奚亭逃跑的密道才得以逃生，但你没有去找奚亭。
你去了美国，在秘境社主席辛格·詹宁斯的手下，从一个研究员成为了职业杀手，为什么？”
孟秋信问。
露娜的笑声忽然变得阴恻恻的，直勾勾地盯着桑景棱的脸看。
“跟着齐亭有什么出路？
她连提取基因用的骨殖都扔在了制药厂地下，光凭那个齐川，制造一堆克隆人有什么用？
呵呵呵，原来你们有两个，她竟然还跟我们隐瞒二十六年前她真正的实验经过。”
“双生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谁知道呢？”露娜撩了一下垂在眼前的短发，经年的恶意满溢而出。
“齐亭的学术水平根本达不到做室长的程度，如果不是奚家三小姐的出身，詹宁斯先生怎么可能留着她这么个麻烦人物？”
林宪不解个中关节，小声询问罗安绯。
组成怀亚特委员会董事会的众多家族中，势力范围集中在国内的大家族仅有奚这么一个姓氏。
在异族社会里，奚也是个颇有地位的家族。
奚亭是奚家当家的侄女，行三，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世家女。
对于当时刚刚提出复兴计划的秘境社主席而言，身份贵重如奚亭，她的投奔无疑将号召一大批犹豫观望的有能之士投身计划。
可对于怀亚特委员会来说，奚亭是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远比秘境社的其他研究员更优先的处理目标。
现在回头看三十多年前的事，奚亭成了怀亚特委员会与秘境社彻底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了解异族世界里纷乱的关系网络的孟秋信立刻明白了露娜此行的目的。
杀死柳柳是她的私怨。
杀死齐川是事发突然时试图隐藏身份的无奈之举。
秘境社主席舍弃了奚亭，露娜被派来收集情报，并将之泄漏给怀亚特委员会。
好一记借刀杀人，偏偏他们还不得不帮这个忙。
计划虽好，却被向云扆横插一刀破坏得彻彻底底。
“向云扆的目的，你知道吗？”孟秋信继续问。
他实在太冷淡了，露娜的各种反应都丝毫影响不到他。
大约是认命了，露娜也相当配合，林宪好羡慕如此和谐的审问气氛。
为什么他审犯人就得拍桌子扔文件夹横眉冷对啊！
露娜耸了耸肩：“谁知道啊？
那个向云扆不是你们董事会名誉董事长的学生吗？
你们自己不清楚？
我该说什么呢？你们怀亚特委员会的优良传统？”
露娜的嘲讽让三名怀亚特委员会的职员无法反驳，林宪眨了眨眼睛，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传统啊！
人多的地方就有纷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有更多的问题了，孟秋信结束了审问。让桑景棱和罗安绯去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里暂等，他送两位警官去停车场。
“齐阳制药厂的前员工韦月对导致火灾事故的上司齐亭和同事柳柳怀恨在心。
然而齐亭已死，她只能报复她的养子齐川。
在杀死齐川的过程中意外导致毒药泄露，造成无辜人员死伤，负罪感让她难以承受，于是在齐阳制药厂旧址自杀身亡。
结案报告这样写没问题吧？”
林宪沉吟许久，确实也没有更贴近于事实又维护隐秘的解释了。
“两位警官后续需要什么证据，我们都会为你们提供的。
另外岳警官之后有任何不适，请立刻来慧泉医院做检查。”
他目送林宪的小破车开出医院大门，长舒了一口气。
柳柳被害案到此结束了，但由此引发的各种状况，危害隐秘的需要善后，有利可图的更得善加利用。
李笙和灵光修会那边形势依旧严峻。
简而言之，就是加班、加班和加班。
桑景媛的办公室里，房间主人的弟弟和师姐都是经常出入的人，找起主人藏的零食来也格外顺手。
孟秋信回来时，桑景棱啃着仙贝，罗安绯在吃有白巧克力涂层的饼干棒。
好一个无忧无虑的茶话会啊！孟秋信不由地羡慕。
“接下来是内部审查时间了。”他笑着从后辈手里抢走另一块仙贝。
孟秋信关心的，是乱葬坑里难以计数的影菱究竟死于谁之手。
岳警官提到他在昏迷前听见了悠长的啸声。
文若当时被影菱覆盖，所以几乎不受啸声影响。
失去意识的两人里，身为人类的岳清比异族血统的龙珩受到的影响小得多。
向云扆姑且不论，影菱本就是他释放的，怎么可能神经兮兮地又自己把它们消灭了。
最最可疑的当然是自称昏迷但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在哪里的桑景棱了。
相识也有七八年了，孟秋信很清楚桑景棱没有光靠声音就将影菱爆头的能力。
除却借用外力的情况，异族的力量来源于血统，新力量的获得意味着血统的改变。
很难说是好是坏。
孟秋信说出口的话却和心中所想完全不同：“小棱你的骨折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到可以拆了固定带的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