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将《辽东纪略》借给师弟,自己便去了屋外的小院中练习刀法,他的刀法凌厉,练得呼呼喝喝。不过马乘风抄书炒得极为认真,倒也没有受到影响。
这《辽东纪略》篇幅较长,马乘风抄到傍晚也尚未抄完。他抄了这一天感觉十分疲惫,搁笔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肚中饥肠辘辘,响声如雷,原来他已一天没吃饭了。揉了下肚子,打算出去买些吃的填一下。
他刚走入小院就发现张岳竟然还在练刀,这师兄已显得有些筋疲力尽,显然是这一天都没停过。
但他仍然不停的挥着刀,一边挥刀一边嘶哑的吼叫着,眼睛也是布满血丝,充满怒火,像是着了魔一般,马乘风常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师兄这是怎么了。
马乘风走过去对张岳说道:“师兄,师父说过,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凡事都得有个度,练功也是一样,你如此练功怕是对身体不好吧。”
张岳用充满血丝的双眼横了他一眼,厉声吼道:“走开!”这一吼让马乘风吓了一跳,站在那里有点茫然无措。
张岳见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叹了口气,也不再练刀,径直回屋去了。
马乘风心想师兄现在可能是心情不好,应该过一会就没事了,现在还是不要招惹他,先填饱肚子要紧,摸了摸肚子转身出了门。
马乘风上街后直奔饭馆:“店家,来两碗粟米粥,快点,救命。”
店家却是不慌不忙,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等会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马乘风见店家不当回事,着急得慌。在店里坐立不安,到处乱转。
一不留神瞟见外边有卖胡饼的,立时两眼放光。粥也不要了,飞速奔了出去。
胡饼是当时人见人爱的美食,他心想给师兄带一个回去或许他心情就会好多了。赶紧买了两个,在回家途中实在抵御不了美食的诱惑,就先把自己那个吃了。
张岳见师弟又回来了,心中有些烦躁。但他看见马乘风手中之物后也发现自己今天还没吃东西。正要出门时,马乘风一把将胡饼递到了他面前。他愣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客气下去,拿起胡饼大口嚼了起来。
张岳吃完后摸了摸肚子,感觉并未吃饱,但情绪已没有刚才那么糟糕了。看着一旁的的马乘风,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今天是想到了一些伤心事,故情绪有些激动。刚才师兄对你失态了,万分抱歉。”
马乘风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喜怒无常,微笑说道:“没事,只是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说出来或许会好受点。”
张岳惨然笑了笑:“这件事除了师父没人知道,现在能有一个人倾述一下也好。”说着他望向天空,将这段悲惨的回忆娓娓道来:“我本是新罗人,我们一家有五口,父亲母亲,祖父,我和姐姐。我们是普通家庭,日子虽平淡却也安稳。直到我五岁那年,高句丽联合百济、靺鞨入侵我们新罗,在我们领地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个百济军官闯入我家,因为外面很乱,我早已躲了起来。但我的祖父和父母却都被他杀死,姐姐也被他侮辱了。我当时躲在床下,听到姐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心中非常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军官最后还是残忍的杀死了我的姐姐,姐姐倒地后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抱怨我为什么不救她不帮她。我那时虽然年纪尚小,但那个画面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军官走后我才敢出来,看到一屋子亲人的尸体,我又伤心又绝望,大声哭叫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嗓子都哭哑了。后来师父到这里发现了我,将我带到了大唐。我发誓要找那军官报仇,所以我就让师父教我习武教我兵法。”
他说道最后已经是青筋暴起,浑身发颤,原本俊俏的脸也因过度愤怒而扭曲。
马乘风第一次听闻这种人间惨剧,听师兄说完他的故事,心下凄然,对师兄的身世心生同情,说道:“你知道那个百济军官的长相吗。”
张岳咬牙恨恨说道:“我记得他的背影,而且他应该姓金,我听他的部下叫他金将军。”
“师兄,我帮你找仇人吧,找到了我们一起报仇!”马乘风神色坚定的对师兄说道。
张岳闻言感激的看着师弟道:“谢谢你!我的好师弟!”
自此以后,他们师兄弟二人的感情变得更加深厚。同时也开始想方设法查询那个百济军官的下落,但不久后他们就得知百济已于六年前被名将苏定方灭国。这百济军官也不知是战死了还是降唐了,如若已降唐那就有些麻烦了。
纵使如此张岳还是经常没日没夜练习刀法,唯恐将来不能手刃仇人。谷清笛在一旁看了也常常暗自叹息。
三年后马乘风对行军布阵,用兵之道已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自己也长成了一个十四岁的高大少年,马家枪术也已使得炉火纯青。张岳更是长成了十九岁的青年,面相也变得硬朗多了,活脱脱一个俊美郎君。
谷清笛看着已长大成人、一表人才的张岳,他感到十分欣慰,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终于长成大人了。满心欢喜的对这个徒儿说道:“岳儿,你已经长大了,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要做一个剑客,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张岳望着远方的天空,若有所思的说道。
谷清笛一时默然,他知道这个徒儿还是放不下仇恨,他稍作沉吟右手轻抚长须,语重心长的说道:“岳儿,这世间不止有仇恨,还有很多需要你去做的事。大仇当然要报,但你更需要做的是像一个大丈夫一样去建功立业,闯出一番事业来。我想你的父母亲人若在,更希望看到的是你能光大门庭,光宗耀祖吧。”
听到师父的教诲,张岳自知自己格局还是太小,心中惭愧:“师父所言甚是,徒儿知错了。”
谷清笛微笑道:“如今大唐四方尚未顺服,正是像你们这样的好儿郎建功立业之时,好好去拼搏吧。”
“是,师父,我这便去投军,去干一番事业。”
张岳正要拜离师父,马乘风从一旁赶来说道:“师兄你且慢,我爹爹说要见你。”张岳一愣,也不知马参军找他所谓何事。
二人来到参军府,见马公延正与一位年轻军官有说有笑,朱拓贺康在一旁也是满脸欢喜。马公延见他们已至,忙向张岳说道:“张贤侄,我向你介绍个人。”说着一手指向那年轻军官道:“此人是我的师兄裴都护之子裴贞隐,现在安西都护府担任参军。你若想入仕,我可修书一封让你去裴都护那里任职。”
原来去年年末马公延便打听到师兄裴行俭在安西都护府担任大都户,于是修书一封以表问候。裴行俭收到书信知道师弟安然无恙,也是十分惊喜。一别十余年不相见心中感慨万千,竟直接让自己儿子裴贞隐送来书信,并代替自己问候阔别多年的师弟。
这时裴贞隐起身看向那张岳,见他长相秀气,不像能吃苦之人,于是冷冷说道:“我们那里官职并没有空余,阁下恐怕只能从普通士卒做起。”
张岳见他有些看不起自己,便偏要向他证明一下,撇了他一眼道:“没事,我愿意从士卒做起,反正迟早能当上军官。”
裴贞隐见他如此说只觉得他大言不惭,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马公延本想给张岳谋个较高的起点,但张岳本人都已答应充当士卒,自己便不好再多说。心想这年轻人个头长大了,脾气却还没改,还是这么喜欢跟人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