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马公延便被带至大堂,此时堂上已坐有一人,正是大理寺丞袁公瑜,他瞟了一眼马公延,冷冷说道:“马公延,你诬陷后宫嫔妃,可知罪吗?”
马公延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认罪:“在下知罪。”
“你倒很干脆。”袁公瑜冷笑道:“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污蔑昭仪夫人?受谁指使?”
马公延按恩师吩咐,已想好说辞:“袁寺丞明察,并无他人指使,我是受了小人挑拨,一时不查才致犯下此错,现下心中懊悔不已,还望寺丞开恩。”
这几句话说完,他觉得颜面尽失,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了。袁公瑜听着也感到好笑:“没想到你一个铁骨铮铮的大将军,也有服软求饶之时。”
命左右将供纸拿给他说道:“这是你的供词,你觉得没问题的话就画押吧。我会把它呈给圣上,如何定罪由圣上决定。”马公延看过供词,轻叹一声,在供纸上按上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袁公瑜拿回供状便示意将马公延再带回狱中,他回去后靠墙席地而坐,只觉这背后的墙壁格外冰冷刺骨。
今日这供状交给陛下也不知后果如何,陛下如此宠爱武昭仪,这是生是死自己实在没有任何把握。心想自己在战场上遇到过的困境比这凶险得多,但好歹身边有兄弟有部下,可以一起克服难关,命运可以由自己把握,像如今这种无能为力,听天由命的绝望感还真是从未有过。
两日之后,天才微微亮,苏定方父子就再次前来探望,这次他们二人都是一身戎装,看来是又有战事了。
不等马公延出言相询,苏定方就说道:“公延,我们马上就要随程知节将军出发西征突厥了,时间不多,我只说一句,尽快脱险,为师还想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苏庆节也说道:“师兄,你可要保重啊!”这一别三人都是前途未知,不知何日才能再次相见。
这时狱中还很昏暗,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语调中的关切却听得清清楚楚。马公延心中激动,拱手说道:“恩师,庆节,你们也要好好保重!”苏定方父子也深深地还了一礼,随后便转身出门,踏上了西征的漫漫征途。
又过了数日,袁公瑜带进来一位公公,正是晏吉。袁公瑜对马公延说道:“恭喜你啊马将军,你可以出狱了。”
马公延喜出望外:“是吗?陛下赦免了我的罪吗?”
袁公瑜指了指那晏吉手中拿着的圣旨,说道:“陛下诏书已下,你听听看吧。”马公延忙跪下听旨,只听晏吉念道:“马公延听旨,卿于朝堂之上口出狂言,污蔑昭仪,罪大恶极,本该处死。但念及于国有功,姑且免其死罪。现免去云麾将军一职,贬为播州刺史,即刻赴任,钦此。”
“臣谢恩。”
马公延接过圣旨,心想自己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争到云麾将军这样的官职,仅短短十余日就又被免去了,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马公延走出大理寺,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和监牢内冰冷的墙壁形成强烈反差,他从未觉得这阳光竟会如此温暖。
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自己的将军府前,他与这将军府的大门、石狮、石柱、一草一木都不过相别数日,可如今看到却恍如隔世一般。
叩门之后,但闻“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正是他的妻子,想来她是天天在等候这叩门之声吧,第一时间竟是她来开门。
阮红萍见是丈夫归来,激动的不能自己,立刻扑倒在他怀中。喃喃说道:“你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出征在外我都没有这么担心过。。。这次我是真的害怕,害怕你回不来了。。。”
马公延双手轻抚妻子的后背,轻声说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去病这时也跑了过来,抱住了他说道:“阿爹,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马公延从妻子背上收回一只手,在儿子头上轻抚,微笑说道:“我也很想你们,我们一家人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阮红萍和去病闻言都用力地点了点头。
温存过后,马公延向妻子说了皇帝给他下的诏书,他需要尽快赶往播州赴任。妻子闻言点头道:“我这就去收拾行李。”说着便走入了内室。
这时管家过来对他说道:“长孙太尉说想拜见您,现在就在门外。”马公延心想他和长孙无忌并不熟识,为何会来拜访他?感到些许好奇,遂说道:“请他到会客厅去吧,记得备好茶水。”管家应声而去。
马公延换上正装走到会客厅时,太尉长孙无忌已经在等他了,见他过来,马上起身道:“马将军别来无恙啊。”马公延苦笑道:“太尉说笑了,在下现在已不是什么将军了。”长孙无忌笑道:“阁下为我大唐四处征战,功勋累累,在老夫心里你就是我大唐的不世将才。”马公延叹道:“承蒙太尉厚爱,在下不日将远赴播州,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为国立功了。”
这时长孙无忌正色说道:“老夫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将军听我一言,万不可赴播州任职。”此言一出,马公延甚感奇怪,说道:“还请太尉明言。”此时长孙无忌已是一脸严肃,压低声音说道:“你惹怒了武昭仪,她恐怕不会放过你。”
马公延听到这话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先前玉莺之死就让他觉得这武昭仪心机极深,对她不利的人定会想方设法除掉,自己揭发她一事恐怕也不能善了,这时见长孙无忌这么说,虽说他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心中一凛。问道:“难道她还想杀我吗?”长孙无忌摸着颌下的长须淡淡说道:“从她之前的手段来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马公延哼了一声说道:“她要杀我,那就来吧。我马公延好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想杀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长孙无忌叹道:“你不要以为她只会派杀手,据我观察,此女是个擅使权谋的高手,杀你不成她还会使用其他的手段,让你防不胜防。”马公延感到有些无奈:“那就没办法了吗?”
长孙无忌回道:“你现在无权无势,明着和她斗是万万不行的。老夫建议你先躲一躲,暂避其锋芒。”马公延问道:“怎么个躲法。”长孙无忌缓缓说道:“就是我开始说的,不能去播州赴任,你只能辞官,隐居于民间,让她无处可寻。”马公延想了想,觉得不太妥当,犹豫道:“去播州赴任是陛下的旨意,我辞掉岂不是抗旨不遵?”长孙无忌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你只管写好辞呈,我去向陛下说,我是他的亲舅舅,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我的。”说完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茶,幽幽说道:“这将你贬为播州刺史恐怕也是这武昭仪向陛下进的言。”
听到这话,马公延细细想了想,额头上不禁冒出一丝冷汗,这话武昭仪对陛下说显得是让他从轻发落,不计前嫌。实际上播州远在千里之外,天高皇帝远,杀个人容易多了。
转身向长孙无忌行了一礼:“如此那马某谢过太尉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马将军请起,我这么做是为陛下保住人才。像老夫这一代人已经垂垂老矣,大唐的将来还是要靠你们去守护的!”
马公延拱手道:“太尉思虑深远,实乃长者风范,在下敬佩不已。”
长孙无忌呵呵笑道:“为大唐尽心尽力是老夫应该做的。好了,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将军先去写辞呈吧。”马公延当即答应,转身去了书房。
马公延写好辞呈后交给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看罢对他说道:“我这便进宫去见陛下,你不必等我回信,尽快出发。老夫告辞了。”说毕作了一揖,向将军府大门走去。
马公延也知道事不宜迟,和夫人一起收拾行李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