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的聚餐，师太的秘书选了一家上档次的餐厅，超级大的圆桌正好能挤下一整个团队的人，虽然彼此之间的间距有些小，但按师太的话说，挤挤才热闹。餐厅的菜是融合菜，哪里的口味都有，海鲜多些。酒只上了红酒，每个人的面前都多少倒了些。
大家在挑选座位的时候，自然地按两个团队分开两边，熟人和熟人坐在一起，然而这样的安排很快受到师太的挑战，每个人都站起来重新调整了座位，穿插着跟不熟识的人坐在一起，这更增加了整个会场上的局促感。
几杯红酒之后，气氛稍微好些。每个人也都开始尝试熟悉对方，互相开始试着敬起酒来。而师太显然对这种慢热的状态不太满意，高声命令着要开始对“新人破冰”。辉扬所谓的“破冰”，大都是在迎新环节，也有针对新转岗同事或是一些特殊的团建的场合，破冰在形式上并不复杂，大家提问，新人回答，本意是让大家更好地了解新人，也让新人更好地融入团队，打破旧的自己，重构新的自己。然而实际在执行的过程当中，这“破冰”往往和“房事”、“性事”结合在一起，渐渐变成只关注隐私，不重注打破、重构的窥探环节，少了许多本意。
冯易水入职之前，就对辉扬的“破冰文化”略有耳闻，然而亲身经历的却并不多。一方面是因为徐其风自己并不喜好这种方式，在团队内也就没有流行起来，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技术团队男工程师们也对此道并不“感冒”，平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剩下的精力都用在争论PHP到底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上去了，也懒得去理会这些旧俗。
如今在这样的场合又被提及“破冰”，这让冯易水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为他自己、也为身边的几个不谙世事的同事担心。
“老板，你说要破谁吧？”茉莉首先回应道。
“肯定不是你，你在公司这么久，肯定都‘免疫’了。”师太端着酒杯，脸上红扑扑地一边对茉莉说，一边打量着在座的同事。
过了一会儿，师太才幽幽地说：“要不今天换个口味，破最新的人。”
餐桌上马上有人感叹，有人庆幸，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幸灾乐祸。
“许希暻最‘新’。”马上有人跳出来说道。
“实习生也算新人嘛？”冯易水有心替许希暻挡下这一关，他知道许希暻绝对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下回答那些“破冰”的问题。
“算！”师太的回答算是给这个问题一个结论。
在一阵起哄声、掌声中，许希暻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她对破冰的了解几乎为零，以为只是常规的问题，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挑战。
师太指定从自己的右手边开始，每人轮流问一个问题。第一个准备提问的是商业技术线的招聘主管，她清清喉咙，清秀的脸上显出一丝狡黠：“我先开个场吧，抛砖引玉，问个简单的，大家不要介意问题的段位不够哟。”
说完，她面对着许希暻问道：“你还是处女嘛？”
许希暻一下子懵住了，整个人都像僵住了一样，从脸到脖子，通红一片。这样的问题，实在出乎她的想象。她就怔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那个瞬间，餐桌上非常地安静，也非常地尴尬。
“师太，要我说，你挑的人就不对。”冯易水把手里的半杯红酒举了一下，一咬牙全干了，笑着站了起来，试图打破了这种尴尬，“还没毕业的小姑娘，白纸一张，有啥好问的呢？”
“易水是许希暻师父。”坐在师太左手边的茉莉趁机补充了一些信息。
“要我说，是你这个作师父的没教好！要罚酒一杯！”师太对于冯易水的反对，并没显露出太多的不悦，反而嬉笑着下了命令。
旁边早有同事拿着醒酒器给冯易水的面前的酒杯倒满，冯易水也不含糊，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旁边几个女生还鼓起了掌。冯易水把空杯端着，有些谄媚地说，“对，是师父的问题。要不今天就先破我吧，也算作个榜样。”
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了在场同事们的热烈响应。师太也拍了一下手掌，“好，反正咱们团队男生比较少，破你，也让大家换换视角!”
蔡秋媛也顾不得还隔着一个座位，从身后使劲儿拉了一下许希暻，许希暻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坐了下来，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
连喝了一杯半的红酒，让冯易水的胃有些灼热，他似乎能感受到酒在肠胃里渐渐被吸收，逐步向上涌的过程，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想让酒麻痹自己，让酒使自己放松警惕，甚至放弃抵抗。
有人自愿跳出来被“破冰”的事实，激起了现场同事们的阵阵兴奋，她们就像是闻到鲜血味道的大白鲨，纷纷亮出自己最锋利的“獠牙”，摩拳擦掌地向冯易水的“防线”袭来。从“每次持续的时间长短”、“每周进行的频率”，到“发生关系的对象数量”、“最喜欢的几种姿势”，再到“性幻想的同事名字”、“最喜欢的呻吟的类型”……所有的问题都离不开一个“性”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小聪明，冯易水凭借着自己半真半假的“经历”、结合着看过的岛国动作片的经验以及自己恣意汪洋的想象，硬是把这些问题给回答完了。
除了偶尔的“断片”和“打太极”之外，冯易水的回答还算顺畅，这让不只是“猎奇”、更多地期待冯易水会窘迫和尴尬的提问者们，也略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冯易水把心一横，答完所有的问题之后，又主动倒上一杯红酒，感谢所有提问者的“口下留情”，这样“豪爽”的酒量还是让在座的同事们有些震撼，也就放冯易水一马，转身讨论别的话题去了。
而坐在旁边不远处的许希暻，除了没问问题，整个过程当中也都是低着头，洗手间都去了三次，她除了感激冯易水替她解围之外，还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换了个人力资源总监，整个团队的风格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换了家公司一样。
不知是冯易水的超水平发挥让提问者们觉得无聊，还是破冰这种东西一个晚上只能来上一次，之后师太和同事们，就对破冰意兴阑珊了，没再要求继续，转而谈论明年的团建计划去哪里的话题。这让包括冯易水在内的餐桌上的几位“新人”也都松了口气。晚上独自坐在出租车里回公寓的路上，冯易水头有些晕，他回想自己今天的“表现”，很多他以为自己不会说的话，都在今晚说了；很多他以为自己不会做的事情，也都在今晚做了，他的内心有些挣扎，也有些纠结，他知道，替许希暻解围这个“理由”，就是他最好的借口和遮羞布了。
两天后跟师太的工作汇报，冯易水并不认为有什么大的必要，但他还是做了些准备，除了晋升述职时讲过的内容之外，还汇报了美国招聘的候选人的落地情况，以及接下来的工作规划。整个过程当中，师太几乎没瞧冯易水的PPT几眼，她一直都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之间来回切换，冯易水汇报结束之后，师太亦没有提任何问题，只是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到这里吧”，就又匆匆往下一个会议去了。这让冯易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内心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