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北方,只是太武帝的第一步,他的第二步是统一华夏。
北魏,在太武帝拓跋焘时期统一了北方,结束了十六国的混乱局面。
客观地讲,如果用一个蛋糕奖励统一北方有功人员的话,太武帝恐怕不能把整个蛋糕据为己有,原因有二:其一,统一北方是拓跋鲜卑祖先和历代皇帝一贯的理想,而且他们或多或少地为统一大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其二,在漫长而血腥的统一之路上,有太多太多的战略家和将士们为此付出心血,甚至是生命。
说统一北方,不得不先从五胡十六国说起。
西晋末年司马政权实行的门阀政治,导致中原祸起萧墙,边陲群雄争霸,一时间鲜卑、匈奴、羯、氐、羌,五胡各部蜂涌而起,各自占据长江以北的平原、大漠、草原和森林,建立了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前赵、后赵、前秦、后秦、西秦、前燕、后燕、北燕、南燕、胡夏、成汉等十六个政权,史学家们称作五胡十六国。其实这十六国只是数据归纳,而且归纳得也不准确,至少同期北方还有代国、冉魏、西燕、吐谷浑等,总数在二十国以上。中国古代,北方游牧、游猎的民族称作胡人。殷商和秦汉时期,把西北部的胡人称为匈奴,而东部的胡人,则称作东胡。当然再往东北方向去,还有濊貊和肃慎等游猎部落。鲜卑族,其实是东胡人在东汉末期衰败之后的一个分支,当年他们从大鲜卑山上下来,分为许多部落,分别在自己的领地里休养生息,直至膘肥体壮之时,纷纷打出自己的旗号,各自为王。比如辽河流域的慕容部、宇文部和段部,陇西一带的乞伏部和活跃在黄河河套流域的秃发部,而拓跋部只是游荡于大兴安岭森林深处的一个鲜卑部落,如此鲜卑六部成为五胡中最为强盛的一胡。当然,其他四胡也与鲜卑各部类似,以部落和分支为发展的基本模式,最终或独立,或合作建立自己的政权。
五胡争霸,瓜分了北方,按照自己的民族风格和生产生活方式,建立了各自的制度。这些此起彼伏的政权,有先后更替,亦有同期存在,一直处于相互吞噬和变化的状态之中。五胡各部的政权,鲜卑居多,其他四胡居少,还有汉人建立的国家,如谯蜀、北燕、前凉、西凉等,情况十分复杂。可以假设,如果当年五胡首领坐在一起,哪怕是鲜卑六部落的领袖聚在一起,罢兵言和,推举能人管理社会,也就不存在以后的混战局面。恰恰是他们彼此不相让、各怀心腹事,才造成了持续很久的乱世。
最终是拓跋鲜卑人横扫沙场,一举实现了北方的统一。对于历史来说,不论是五胡中的哪一胡,或者说是鲜卑六部中的哪一个部落最后统一了北方,都是一个伟大的创举。不管是用什么残酷和野蛮的手段赢来的,都不会减轻这种伟大的含金量。
拓跋鲜卑人的统一之旅,是从很早以前开始的。公元四世纪初,正是西晋末年,拓跋部首领穆帝猗卢以盛乐为中心,把拓跋鲜卑族占领的三个领地合并起来,统一管理,展示了拓跋家族统一的雏形。之后他发动几次战争,以援晋为名扩张。四世纪中期,拓跋家族的另一位战略家——高祖什翼犍两次率兵征讨高车,两次讨伐匈奴铁弗部,还几经努力攻破前燕和高车没歌部,将拓跋部的疆域和战果进一步扩大。拓跋焘的先祖们,就一直怀有统一华夏的远大抱负。拓跋焘的祖父道武帝、开国皇帝拓跋珪不止一次讲,拓跋皇族本来就是黄帝的后裔,他们是被战争打散了的游子,收复内地、一统华夏是拓跋家族不可更改的使命。先祖的话,有一种巨大的推动力和感召力,让拓跋鲜卑人在统一大业上不遗余力地努力。
道武帝拓跋珪,是幼年拓跋焘心里最崇拜的战神,他在平城毅然竖起大魏旗帜,雄心勃勃地欲称霸华夏,其理想和斗志无时无刻不激励着拓跋焘。道武帝建立魏国不久,就消灭了已形成“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大有把新诞生的魏国扼死在摇篮中的独孤部刘显和匈奴铁弗部刘卫辰两大势力,维持了大魏国的稳定。三年之后,他又用大约两年的时间,五次向高车发起进攻,致使高车头脚两难兼顾,率兵投降者过半。拓跋珪还回过头来,先后讨伐纥突邻部、贺兰部、纥奚部和柔然部,除柔然大军奋力坚持、百折不挠外,其他部纷纷倒戈,魏军所向披靡。公元391年,道武帝再次向柔然发起强势进攻,柔然军有缊纥提和匹候跋两位大将降魏。道武帝拓跋珪是在朝廷根基未稳的情况下,一边建设平城安定人心,一边披甲上阵扩大疆域,壮大魏国的声威。之后,道武帝还多次向后燕、后秦等国进攻,以图更大的发展。
太武帝的父皇明元帝拓跋嗣,为人忠厚,做事严谨,他在有限的统治时期里做了两件事,一是发展经济休养生息,二是南北通好、左右求稳,把江山稳妥地交予太武帝,为太武帝建立大业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拓跋焘铁了心要做的大事是统一华夏,统一北方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他的祖父拓跋珪和他的父皇拓跋嗣两任时期的北魏,在北方与北燕、西秦、夏、柔然、北凉等国形成并立格局,统治南方一百余年的东晋正为刘宋政权所替代,这让少年时期的拓跋焘内心十分着急。公元422年,太子拓跋焘得到南朝皇帝刘裕驾崩的消息,不失时机地率领大军向南朝发起猛烈攻击,占领了黄河以南洛阳等几个重要城镇。第二年明元帝拓跋嗣病逝,拓跋焘顺利继位,为太武帝。拓跋焘继任伊始,先安定人心,组建自己的内阁,整顿朝纲和军队。三年后即把出兵扩张之事,摆上议事日程,最后决定先不打北凉、柔然和北燕,而把第一攻击目标锁定在相对弱势的同为鲜卑政权的夏国。太武帝兵分两路,一路由司空奚斤率军攻打长安,一路由自己亲率直取夏都统万。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取得辉煌战绩,夏国领地被占,夏国国君赫连昌被擒,赫连昌兄弟赫连定收拾残余逃至平凉(今甘肃平凉西)一带,再次竖起夏旗,进行反扑。此时柔然大军乘魏军苦战已久,亟待休整,侵扰魏境,太武帝只好收兵,对付柔然。
柔然族,是东胡的后裔,还有记载说柔然与拓跋鲜卑同源,从血脉上讲最为亲近。北魏王朝在统一北方的大业里,遇到的最为难缠、最为强劲的敌人就是柔然。公元429年,太武帝向大漠深处的柔然国发起总攻。此次攻击,太武帝带领轻骑军长驱直入,直打了柔然军一个措手不及,柔然势力大衰。被柔然控制的高车诸部趁势摆脱柔然,归顺北魏。大败柔然之后,太武帝用两年的时间,回头收拾夏国的残余势力,把赫连定攻占的长安再次收入囊中,赫连定被杀。柔然国虽大败,但扰魏之心未死,一旦得到喘息和修整,便会悍然起兵。太武帝在任期间,先后十三次率军进攻柔然,击破了高句丽等多个柔然附属部落,使北魏疆域拓展千余里,并设立六镇防守。
北燕国的前身是后燕,是鲜卑族慕容部的政权。后燕国发生政变之后,皇权落入汉臣冯跋、冯弘哥儿俩之手,开启了北燕的历程。后燕也好,北燕也罢,京都在今辽宁朝阳一带,疆域以辽宁大部和河北北部为主,一直都是北魏统一大业之难题。道武帝和明元帝时期,魏燕之间就战事不断,早在公元395年,后燕太子慕容宝亲率大军征讨魏国,拓跋珪诱敌深入、拖而不打以消耗燕军实力,最终于参合陂(今山西阳高县境内)大败燕军。次年,拓跋珪亲率大军进攻后燕,再次给其重创。太武帝拓跋焘,征讨柔然获得大胜之后,正赶上北燕立国未稳,内外交困,于是以举国之力,从公元432年起,用近四年的时间,对北燕发起猛烈的攻击,致使北燕屡屡败退,冯弘儿子和侄子带头降魏。冯弘无奈,把美貌公主嫁给拓跋焘以求魏军能够罢兵,结果嫁女已成求和未果,拓跋焘攻势不减,冯弘弃城而逃,北燕彻底灭亡。
讨伐北凉国是北魏一统大北方的最后一步棋。北凉的前身是后凉,后凉则是在前凉的基础上演变过来的。高举凉旗的五个国家,并非一个民族的政权,有汉人的成分,亦有西部游牧民族,像氐族、鲜卑秃发人和匈奴分系的政权。但是从地域上讲,基本上都在甘肃和新疆东部一带。后凉灭亡后按照地理位置,分为北凉和南凉,北凉是匈奴分支与汉人的政权,而南凉则是鲜卑秃发乌孤人的天下。北凉政权发生过同族叛乱,有一分支建立了西凉政权,随后又被北凉军队镇压。而南凉的日子维持了不到三十年即被夏国灭掉。最终扛着北凉大旗,与北魏分庭抗衡的只是匈奴人沮渠蒙逊的政权。太武帝早有灭掉北凉国的打算,只是他明白再好的大餐也得一口一口地吃。他在全力以赴攻打北燕的时候,没忘记下一仗将是一场硬仗,北凉国之所以多年占据河西走廊,而且把控着西域各国与内地交流的大门,它的实力不容小觑。太武帝命大臣李顺十几次出使北凉,许愿北凉国只要做好北魏的藩国,即可得到平安。他还迎娶北凉国兴平公主为右昭仪,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沮渠牧犍(蒙逊之子,蒙逊王位继任者),以示友好,营造两国之间相安无事的假象。其实,李顺多次赴凉,对北凉国的各种情况和机密都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为太武帝的进攻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公元439年,如日中天的太武帝率领北魏大军从平城向北凉国进军,一路向西一路大捷,一路招安纳降,待大军到达北凉都城姑臧(今甘肃武威市)时,姑臧已成为一座孤城。沮渠牧犍献城投降,魏军一片欢呼。大臣李顺本应得到封赏,却因主和不主战,曾谎称北凉之地荒凉至极没必要耗费人力物力而战,被赐死。
自此,十六国战乱的硝烟渐渐散去,英勇无比的太武帝拓跋焘把统一北方大蛋糕的剩余部分,全部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