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歌声漫漫，伴随缓慢而悠长的调子在塔内回荡，于安谧无声的夜中，竟显得并不突兀，反倒有种和谐的感觉。
“蘅姐姐，是蘅姐姐的声音！”少年鼓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后，突然大声叫了出来，一面用手在半空中指指点点，一面大声喊道。
“蘅姐姐，五音之神！她在这里吗？蘅姐姐！”
少年转过头看了看楚琬，像是在问她，可他见楚琬正愣在原地，表情无措，方才又大声喊道。
又是这个名字，蘅……蘅究竟是谁？这一切……似乎都因你而起。
楚琬低下头，心下这般想着。却忽而发觉星星点点的亮光正围着她，仿佛夏夜林中流萤，如梦似幻。
她将头抬起，便见一女子出现在那水幕上：初看时，便见其眉眼如画，唇红似寇丹点染，肤白若玉雪凝脂，只单单挽了发，并不梳成髻；再细看，此人神色温柔，与楚琬竟有些许相像之处。
青石微凉，耳畔风打叶传出悠悠轻响，女子坐于水滨，轻笑着，时而抬眼望向夜中皎皎冰轮，时而低头用指尖划开水面，缓缓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她……是蘅？”
楚琬怔愣愣发问，转头看向少年，她看得清楚，那女子手下画的，正是她今日所画符咒。
“五行之始，阴阳之源。”
女子口中喃喃，那水面像是受了很大的扰动，开始震动起来，由细微渐渐至于巨大，最终整个水面都被掀了起来。
水浪愈翻愈高，最终整池水脱离池底至于天际，似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水外包裹，迫使其体积不断减小。
当一切最终归于平静，楚琬发现，池中早已无水，只有三颗樱桃大小的弹丸漂浮于空中。
“镜元……镜元原来是蘅姐姐造的！”
“蘅究竟是……”
楚琬愈发晕乎了，她似乎已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眼前之景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十分陌生。
“五音之神。公孙蘅姐姐是五音之神！音其绵软无力为众人所知，然蘅姐姐却可以音为凭控自然元素，亦可让音……变得凝实。”
少年挠挠头，解释道。
而后他低下头，悄悄补充了一句：“书上好像是这般说的，我……我没记下多少……”
楚琬轻轻走近，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水幕，但当她稍稍触及，那水幕瞬间碎裂，冰凉的水打在楚琬的脸上，她抬袖将那水珠擦了去。
下一刻，塔内恢复了原本的安静，只剩了少年手中火把上的火焰还在跳动，偶尔发出嘶嘶的轻响。
楚琬转过身，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向前走去。
她跟着它，一路摸索着向塔顶爬去，最终停在了塔顶的一小片平台上，平台四周是八道门，其上一一写着“休、生、伤、杜、景、死、惊、开”。门的侧畔，还写着类似纪年与事件之类的文字。
白虎少年在她身后小跑着，好不容易才跟上她。在平台上站定后，便扶着墙开始大口大口喘着气。
“监兵君，这……”
“八卦……八门。原来蘅姐姐走时……留下了这么许多……”
少年也走近了些，看着墙上的文字，用手轻轻碰了碰，字隙之间黏滑的青苔与他手指相碰的瞬间，他如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当年……关于公孙蘅……监兵你一定知晓的吧！”
楚琬蹙着眉看着少年，这许多日子的疑惑于今夜一齐涌上了她心头，她隐隐觉得自己一定与这公孙蘅联系不浅。
可连日以来，所有人她接触到的人似乎都在回避这个问题，包括君琰，包括墨彦之，包括执明君，亦包括眼前这位满眼都是好奇的监兵君。还有那个水神帝璃，每次见她都是那般欲言又止的神色。
每次，问题都在嘴边，可那些人看她的神色，都会让她把那些话生生吞回肚子里去。
对于她，这个公孙蘅像是在湖底沉睡多年的怪物，令人避之不及的同时，却又那般令人好奇。
她感觉到真相离她如此之近，仿佛一踮脚，便能触及，可真正伸手去触摸时，才知其为水中月镜中花。
真正的咫尺天涯。
“楚琬姐姐……对不起。”
少年敛了眸，半晌只轻轻吐出这一句。
“你让我与你一同至此，定然是因为你知道我于这塔内之人的联系吧？既然如此，那又如何不能告诉我！”
楚琬语气急切近乎吼了起来，她一双秀眉紧紧蹙着，脸颊因为急切而涨得通红，双拳紧紧握着，指甲已然嵌进肉里，可她像是没有觉察一般，只将手捏得更紧了些。
“你二人如何在这禁地！”
一道清冷的女声忽而在耳边响起。
楚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几经挣扎却再站不起，她索性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眼前蓝色光点放大了许多倍，幽幽蓝光洒在地上，神秘且冷清。
随着“啪嗒”一声脆响，像是木器与石器相碰。
楚琬知道，那是监兵君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的响声。
直到她被电光拉起，她都不曾动过，只低头看了一眼捆着自己的鞭子。
她就这么任那人捆着，不反抗，甚至连挣扎都没有。
“辛和！你干什么！”
帝璃突然出现在眼前，一声断喝止住了那人正欲推向楚琬的几道烈风。
“嘁，窃取镜元的贼人，如何到我面前猖狂！你与我一般下贱，凭什么偏偏束我于此处，过这不见天日的日子！”
那被唤作辛和的女人轻轻翻了个白眼，口气中充满不懈，手下却将捆着楚琬和监兵君的长鞭松了一松。
“你也知天帝镜元只有两枚，此确为旧时友人相赠，又如何在此污我声名！”
帝璃话语中尽是不容质疑，眼中神色却十分复杂。
“你且将监兵送归光神处，这姑娘……便交给我吧……”
帝璃轻声叹道，看了楚琬一眼。
只这一眼，竟让她觉得自己从身到心凉了个透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