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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整整两天过后的晚上,他卧房里的个人算讯终端才再度响起。迈尔斯在它边上坐了一整天了,此时差点惊得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他故意让它又响了一遍,趁机调匀呼吸,让自己急促的心跳慢下来。好的。这一定是的了。冷静,镇定,泰然自若,小子。别让伊林的秘书看到你在流汗。

但让他失望透顶的是,在视讯板上浮现出的只是他的表兄伊凡的脸。伊凡显然是刚刚结束了在帝国军队司令部一天的工作之后匆忙打来电话的,身上还穿着他那套绿色军常服……衣领上的作战部青铜徽章后面的长方形军衔标志是蓝色的,而不是红色。上尉衔章?伊凡戴着上尉衔章?

“嗨,表弟,”伊凡快活地说,“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很慢。”迈尔斯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希望能掩饰住自己内心越来越低沉的情绪。

伊凡笑得更欢了。他抬起一只手梳理自己的头发。他在炫耀。“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你他妈的很清楚我瞬间就注意到了。“换了个发型师?”迈尔斯假装在胡乱猜测。

“哈。”伊凡用一根指甲在衔章上弹了一下。

“你知道的,冒充军官是犯罪,伊凡。虽然他们至今还没能抓到你……”伊凡在我之前晋升了上尉……?!

伊凡又扬扬得意地“哈”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是正式的,今天开始生效。今天早上起床号吹过以后,我的薪水级别就更新了。这事在走流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我一直把这消息压着没说。我觉得该给你们大家一个小小的惊喜。”

“他们怎么会让你比我先晋升的?见鬼,你到底是爬上了谁的床啊?”这些话脱口而出,他甚至来不及把它们咽回去。他说话的声音也刺耳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伊凡傻笑着耸了耸肩。“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且过程中我可没有把各项规则给扭曲得跟折纸艺术似的。另外,你请在病假上的时间我都不知道有多长。扣掉那些时间的话,我比你的年资大概还多好几年呢。”

流血,骨折。那些我压根不想要的病休,当中的每一刻都是以流血、骨折和无穷无尽的痛苦为代价的,是他心甘情愿为皇帝效力的结果。我流血、骨折,然后他们提拔了伊凡?在提拔我之前……?!一股无名火冲上来,像团棉花一样塞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看到迈尔斯的表情,伊凡的脸色沉了下去。对了,当然了,伊凡本期望得到喝彩,那种恰当地转弯抹角一下的喝彩。他期望迈尔斯能分享他获得这一成就的自豪和喜悦:好菜要是一个人品尝,那确实也会让人悲哀。迈尔斯挣扎着,他得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自己的嘴巴、自己的念头。他尽力把语声恢复到恰当的调子,略带些打趣的口气:“恭喜,表兄。既然你的军衔和薪水都这么高了,你准备再在你母亲面前找什么借口不娶个弗氏好姑娘回家呢?”

“她们得先抓到我才行,”伊凡被迈尔斯的话再度逗乐了,咧嘴笑道,“我跑得很快的。”

“嗯。最好别等太久。塔蒂娅·弗·文塔最近不是放弃你,然后结婚了吗?不过我想薇奥丽塔·弗·索伊松还在。”

“呃,不对。实际上,她去年夏天就结婚了。”伊凡坦白地说道。

“赫尔加·弗·斯迈思?”

“那朵花被她老爸的一位实业家朋友给摘走啦。真是想不到啊。他甚至都不是弗氏贵族。不过有钱得要死。三年前的事了。上帝啊,迈尔斯,你对这些事也太漠不关心了。没关系的。我总还有机会去追求更年轻的。”

“照这个势头下去,你最后得去追求胚胎了。”我们都可能落到那个地步。“我们出生时男女出生比例的严重扭曲,如今正在逐渐对我们产生影响。好了,希望你当上尉当得顺心。我知道,虽然你表面上假装若无其事,但你的确是一直在为此努力。我敢打包票,你转头就要当上作战部部长啦。”

伊凡叹了口气。“除非他们终于肯让步,安排我去飞船上干段时间,让我简历上有那么一笔。如今他们在这方面苛刻得很。”

“我恐怕在培训阶段,他们还可能动不动就砍掉你一半的分数。这个问题上每个人都在抱怨。”

“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你上飞船干活的时间比谁都多,而且是以你自己那颠颠倒倒,没人能效仿的方式。”伊凡艳羡地加上一句。

“对,可都是些机密任务。知者寥寥,其中包括你。”

“关键是,你从没让被扣掉一半的分数阻止你。任何规定也一样不行。在我看来,你甚至不尊重现实,拒绝被它束缚。”

“我从不让任何东西阻止我。人要那样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伊凡。没人会把你想要的东西径自奉上。”呃……只是没人会把迈尔斯想要的自动奉上。好事会从天而降,落到伊凡的头上,他这幸运儿这辈子总这样。“要是赢不了,就换个游戏。”

伊凡扬起一条眉毛:“如果没有游戏,那么‘胜利’是否就成了个毫无意义的概念?”

“这话居然从伊凡……你的嘴里说出来,我得……想想这怎么回事。”迈尔斯吞吞吐吐地说。

“别自寻烦恼,小天才。”

迈尔斯挤出个不带感情的笑容。从伊凡的表情来看,他也跟迈尔斯一样觉得这场对话的感觉越来越糟糕了。最好赶快止损。他回头可以跟伊凡再修补关系。他常这么做。“我想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好的。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伊凡做了个鬼脸,然后在迈尔斯正伸手去按关闭键时,他已经切断了通信。

迈尔斯坐在自己算讯终端前面的座椅上,一言不发,整整一分钟。然后,在一片孤寂中,他仰起头,朝着卧室的天花板发泄自己沮丧的情绪,让他所知道的整个银河系中所有火药味十足的骂人话都一涌而出。然后他感觉好些了,仿佛他在吐出这些恶毒话语的同时,也把自己灵魂里的恶毒心思给喷了出去。他实际上并不是在嫉妒伊凡的升职。只是……只是……

他真正想要的,难道仅仅是胜利?还是说他也希望让别人看到他获得胜利?让谁?如果想要追名逐利,帝国安全部可不是个适合的工作场所。不过,伊林知道,迈尔斯的父母知道,格雷果知道,所有他真正在乎的、亲近的人都知道内史密斯将军,知道迈尔斯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埃蕾娜、奎因、全体登达立舰队成员。甚至连伊凡都知道。如果不是为他们,那我他妈的到底为谁奔忙?

哦……还有个人一直在他心中。他的祖父,十三年前去世的老伯爵皮欧特·弗·科西根将军。迈尔斯的眼光落在他祖父的典礼短剑上。它装在精致的剑鞘里,摆放在显耀的地方——至少没跟其他没用的东西放在一起,而是放在房间对面它的专用架子上。在自己职业生涯的早期,迈尔斯甚至曾坚持随时把这把剑带在身边。他在证明……什么?向谁?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证明的了,也没有人需要他的证明了。

他站起身,走到架子旁,拿起那武器,从剑鞘中抽出利刃,看着光芒在花纹钢上闪烁。它仍旧是一件上佳的古董,可已然没有了……过去曾在他身上起的某种咒约[67],魔法已经消失了,或者至少可以说,诅咒已经离去。它只是把剑而已。他让短剑滑落鞘中,松开自己的手,让它掉回原来的地方。

他感到心烦意乱。他之前在家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越来越强烈,但这一次尤为清晰。伯爵和伯爵夫人居然不在家,这带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是在预演他们去世后的情形。让他体验成为迈尔斯·弗·科西根伯爵终日在家的感觉。他怀疑自己是否喜欢这种滋味。

我需要……内史密斯。这种胸口空空荡荡的贵族生活让他手足无措。然而内史密斯是个代价高昂的爱好。让帝国安全部为内史密斯出钱,需要找到一个理由这真的是个不折不扣求生任务。“你今天做了些什么来证明你的存在是合理的?”——内史密斯将军每天最好都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要不然就有被抹杀掉的危险。帝国安全部的会计们对他的生命延续所构成的威胁并不亚于敌人的枪炮。好吧……还是差一点。他一只手伸到衬衫里,摩挲着胸膛上溅射状的伤疤。

他的新心脏什么地方感觉不太对劲。它能正常泵血,所有的心室和瓣膜也都工作正常……它应该是用他自己的组织里培育出来的,但它好像是个配合不当的陌生人的器官……一个人待在这空房子里的你正越来越疯狂[68]。

一个任务。他需要的就是一个任务。然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他并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可是他渴望发生一次劫案、一次封锁,或者一场小规模的殖民地战争……要是一场营救行动,那就更好了。解放囚徒,耶!

那些你都做过了。如果你想要的就是那些,那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看来,刺激的滋味会让人上瘾,尝到越多,瘾头越大。内史密斯这个身份是一种毒品,一种渴望,为得到同样的满足感,毒性和药力得一次比一次强。

他尝试过几项危险的运动,想实验一下看能不能缓解心中的饥渴。他并不太擅长那些东西,因为他缺乏足够的时间来做真正的练习,此外还有些别的问题。而且……那种特别的快感没有出现。仅仅拿自己冒险并不太有趣。而且对一个曾经在一轮游戏中以万人的性命为赌注,并且赢得了胜利的人来说,那些奖杯看起来也只是俗气的垃圾。

我他妈的想要有任务。打电话来啊,伊林!

电话最终打来的时候,正好抓到了他正在打瞌睡的时候。他一晚上差不多都没睡,一直在翻来覆去地被焦虑和无用的臆测折磨着。下午时分他刚疲惫不堪地打了个盹,就被铃声骤然惊醒。迈尔斯估计,他已经在自己脑海里反复演习了三百种和伊林会面的不同场景。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真正的第一次会见和那三百次演习将会完全不同。

伊林秘书的脸浮现在视讯板上。“现在?”秘书还没来得及说话,迈尔斯已经开口了。他用手捋了捋睡觉时弄乱的头发,又摸了摸有点麻木的脸。

秘书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讲那几句他已经说得极熟的话。“下午好,弗·科西根中尉。伊林部长要求你在一个小时后到他的办公室做汇报。”

“我可以更早点儿去。”

“一个小时后。”秘书重复道,“总部会派车来接你的。”

“哦,谢谢。”想通过算讯终端询问到更多的消息是徒劳的。迈尔斯这台机器比商用型保密性能好得多,但仍然远远不够好。

秘书切断了通信。好吧,一个小时,这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再冲个冷水澡,并且换上得体的服装。

在冲完当天的第二个凉水澡后,他从衣橱里拿出一套新熨过的绿色军常服,然后动手把帝国安全部的眼徽[69]移到军常服的领子上,钉在……喀喀……他在整整八年流血流汗的服役中一直穿着,都有些破烂了的红色中尉领章的前面。衔章有很多份,但带别针的荷鲁斯之眼徽章每名军人只有一套(左右各一),是用防锈银质分子层[70]叠合而成,内有暗纹。姓名和序列号都被刻在背面,谁要是搞丢了,那他就要倒霉了。帝国安全部的眼徽像货币一样难以伪造,也同样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迈尔斯打扮停当了。此刻他仪容齐整,不亚于任何一次跟皇帝见面的时候。不,是更加整洁。格雷果对于他命运的控制毕竟没有伊林那么直接。

这全都是感应巫术。当你做不了真正有用的事情时,你就会倾向于把郁积的精力发泄在做一些无用但可行的事情上,比如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即便如此,他下楼以后,在帝国安全部的地行车在前面的门廊出现以前,还是等了有十分钟。

当他准时到达伊林的办公室时,通向里间的门正敞开着。秘书挥手示意他进去。

伊林从他那体积超大、工作量超多的算讯终端前抬起头,隔着桌子对着迈尔斯点了点头,算是对他那个只比分析员式敬礼正规一点的军礼的回应。他伸手按了下一个控制钮,然后通向外面办公室的滑动门就关上了,并且自动锁上了安全锁。上锁是一个不寻常的姿态,迈尔斯内心升起了希望,也许这意味着这次,有件真的很大的事件正在筹备中,真正有挑战性的事。他按捺住自己。

给他预备了一把椅子,很好。众所周知,当伊林特别生气时,会一直让人站着,直到他训斥完为止。但伊林从来都不会升高自己的音调,他只会用精心选择的凶狠词句来表达他的感情。这种风格迈尔斯非常欣赏,他希望自己哪天也能模仿。但今天这位帝国安全部部长有一种特别的紧张气氛。他非常冷峻,比往常要冷峻得多。迈尔斯坐下来,对伊林点了下脑袋,示意他的长官,他已经全神贯注: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伊林的身体并未向前倾,反而向后仰去。他隔着宽大的黑色桌面审视着迈尔斯。“你告诉过我的秘书,说你想将一些情况加进你的上一份报告里?”

糟糕。要么现在说,要么永远不提。但是如果把他那小小的健康问题招供出来,即将分配给他的任务——不论是什么任务,肯定会生变的。那么,就永远不提。稍后我会自己搞定它的。尽快。“现在没什么必要了。怎么了?”

伊林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手指在面前的黑色玻璃上敲了一下。“我从杰克逊·霍尔收到了一份让人烦心的报告。”

迈尔斯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在那里死过一次。“内史密斯将军在那些地方非常不受欢迎,但我已经准备好跟他们再决雌雄。那些杂种这回又做了些什么?”

“这不是一个新的任务,也不是一份新的报告。是关于你上一次……我几乎不能把它称作一次任务,因为我从没有命令你去。你上一次在那里的冒险。”伊林抬起头看着他。

“哦?”迈尔斯小心地说。

“你的冷冻复活手术的完整医疗记录终于被发现了。这很花了些时间,因为那群杜罗娜离开杰克逊·霍尔星球时走得很匆忙,她们的记录被散落在埃斯科巴和菲尔家族两处。不用说,菲尔家族是不乐意给我们提供更多数据的。我的分析部门不得不花了更多的时间才获得这些医疗记录,并对它们进行处理,最后由明白它们的重要性及其中隐含意义的人加以详尽研读。实际上,这花了好几个月。”

迈尔斯的肚子忽然变得冰冷,仿佛忆起了他死时被冻结起来的感觉。他突然明了了一个从很高的大楼楼顶掉下/跳下/被推下的人的心境,在落到下面的人行道上之前,在那段感觉仿佛没完没了地延续的时间里的心境。我们刚刚铸成了一个大错。噢,是的。

“当然,最让我烦恼的,”伊林继续说道,“不是你的发病本身,而是你向试图治好你、好让你适合复归岗位的帝国安全部医师们隐瞒病情这一事实。你向他们撒了谎,通过他们,你对我撒了谎。”

迈尔斯咽了口唾沫,用他发木的思维努力搜寻着为这个无可辩解的过错进行辩解的理由。无法辩解,那么就只能加以否认。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像小鸟似的欢快地来一句“什么发病啊,长官?”的样子。不行。“杜罗娜医生……说它们会自行消失。”她当时说,该死的,她当时说……“或者……它们有可能自行消失。”他更正道,“那时,我以为它们已经消失了。”

伊林的脸抽动了一下。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加密卡,掂在拇指和食指中间。“这个,”他解释道,“是我从登达立得到的最新报告。包括了你的舰队军医的医疗报告。是这位医生放在她的卧舱里的那份,而不是放在她医务舱办公室里的。很不容易到手。我一直都在等这些报告。昨天晚上刚拿到。”

他还有第三个观察员。我本可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你还想再玩个小游戏,猜猜看这里面的内容不?”伊林冷冰冰地追问道。

“不了,长官。”迈尔斯轻声说。他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低得像一声耳语。“没什么可玩的了。”

“好。”伊林在他的座椅里轻轻摇着,把加密卡丢回桌上。他的面孔宛如死神。迈尔斯不知道自己的脸看上去又是什么样子。他怀疑别人现在看他时,会不会感觉像是坐在一辆朝着一只动物以时速一百公里冲过去的地行车里,正望着车头灯的亮光中那只惊恐地瞪大眼睛的野兽。

“这——”伊林指了指加密卡,“——不仅是对信任你的上级的背叛,也是对依赖你的部下的背叛。而且是蓄意背叛,这点有弗·伯格中尉的身体为证。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要是战争形势不利,就转移阵地。要是你不能赢,就换个游戏。迈尔斯内心的紧张情绪驱使着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在伊林桌子前面来来回回地踱步。他的嗓门变大了。“我在你手下,流血又流汗——我流的血真的很多——干了九年啊,长官。问问迈瑞莱克[71]人我干得有多棒。再找别的人问问,多找些人问问。超过三十次的任务,只有两次能勉勉强强算作失败。我几十次让自己命悬一线,我还曾经真的丢了性命。是不是突然之间这些都毫无价值了?”

“有价值——”伊林吸了口气,“——很高的价值。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打算给你个机会。如果你现在辞职的话,算病退,一切待遇都正常给你。”

“辞职?退出?你把这当作给我的恩惠?更恶劣的丑闻帝国安全部都抹平过——我知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做得比这更多!”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只是对你最好,也是对你的姓氏。我从每一个角度通盘考虑过了。我已经想了好几个星期。”

这就是为什么他召我回来,没有任务,从头到尾都没有,只有这个,我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没有任何机会。

“为你父亲服务了三十年之后,”伊林继续道,“我不能做得比这还少。也不能再多。”

迈尔斯浑身僵硬。“我父亲……要求这样的?他知道了?”

“还没有。向他通报的任务我留给你。这是我最不愿做的报告。”

这在伊林是少有的怯懦,也是个令人害怕的惩罚。“我父亲的影响力。”迈尔斯挖苦道,“还真是带来了些恩惠啊。”

“相信我,如果没有你刚才那么理直气壮地提到的那些战功记录,即便是你的父亲,也不能让我就这样放过你。你的职业生涯会悄悄地结束,不会有公开的丑闻。”

“是啊。”迈尔斯喘息着,“真的很便利。让我闭嘴,而且不给我任何上诉的机会。”

“我建议——非常真心地——建议你别把这件事闹上军事法庭。你不会得到比我们两人之间这个私了结果更宽大的判决的。我得告诉你,你根本就站不住脚的——这话可没有半点幽默的意思。”伊林敲打着加密卡以示强调。确实,他脸上丝毫也没有愉快的迹象。“光是这些文件证据,不用考虑其他证据,你如果仅仅被不名誉地强制退役,而没有附加其他处罚,那都得算是你走运。”

“这件事,你同格雷果谈过了吗?”迈尔斯问道。皇帝的恩宠,他最后的应急防洪堤。他曾发誓宁死也不会用这招——

“是的,详详细细谈过了。今天就这个问题我专门和他密谈了一个上午。”

“噢。”

伊林朝他的算讯终端比了个手势。“我已经把你的档案准备好了,你现在,就在这里办辞职手续。按掌纹,网膜扫描,然后就办好了。你的制服……不是从军需库里领出的,因此不必归还;按照传统,你也可以保留你的军衔章。但我恐怕必须得要求你交还你的银眼徽[72]。”

迈尔斯原地向后转,激动地抬起双手,想要紧紧护住自己的衣领,但中途停住了。“不要拿走我的眼徽!这……不是真的,我可以解释,我可以——”算讯终端,椅子,伊林的脸,房间里所有东西的边缘和表面,看起来突然变得比以前更加线条分明,仿佛被叠加上了某种增强现实图像。一蓬绿色的火光炸裂成五颜六色的彩色碎屑向他包围过来。不——!

他恢复了知觉,平躺在伊林的地毯上。伊林面无血色的脸在他的上方晃动,神情紧张而焦虑。有什么东西卡在迈尔斯的嘴里——他把头扭向一边,吐出了一根钢管笔。是伊林桌上的一支光笔。他的衣领被解开了——他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银眼徽倒是还在原位。他就这么躺在那里,躺了一会儿。

“好吧,”他最后漠然地说道,“我猜刚才你看了出好戏。有多久?”

“大约——”伊林瞥了眼他的计时器——“四分钟。”

“差不多是平均时长。”

“躺着别动。我叫个医生来。”

“我不需要哪个该死的医生。我自己能走。”他试着站起来。有条腿一软,于是他又摔了回去,脸撞在地毯上。他脸上黏糊糊的——显然他在第一次摔倒时把嘴给撞伤了,现在还肿着;他的鼻子也撞到了,正流着血。伊林递给他一个手帕,迈尔斯把它按在自己的脸上。大约一分钟后,他听凭伊林帮助自己坐回到椅子上。

伊林半坐半靠在自己的桌子边上,望着他。看护着他。他总这样。“你明明知道,”伊林说,“而你撒了谎,对我撒谎,用文字。该死的,在那份篡改过的报告里,你践踏了……一切。我宁可先怀疑我的记忆芯片,也不愿怀疑你。为什么,迈尔斯?你就那么恐慌吗?”痛苦渗进了他那平稳的话音,如同鲜血渗进皮肤下的瘀伤。

是的。就有那么恐慌。我不想失去内史密斯。我不想失去……一切。“现在都无所谓了。”他的手在衣领上摸索着。他的双手抖得厉害,有一边的别针把绿色的布料给划破了。他茫然地把徽章朝伊林手上塞过去。“拿着。你赢了。”

伊林合拢了掌心。“上帝保佑,”他轻声说道,“别让我再有这种胜利了。”

“是的,没问题。给我读取器,给我做视网膜扫描,让这见鬼的事情快点结束吧。我已经厌烦了帝国安全部,也厌烦了对它卑躬屈膝。到此为止。很好。”他的身子还在发抖,战抖从他的肚子中[73]伴随着阵阵热浪传向全身。他非常害怕下一刻自己也许就会在伊林面前哭起来了。

伊林往后坐了点,攥着徽章的手收在心口。“待几分钟镇静一下。需要待多久就待多久。然后去我的洗漱间洗个脸。等你准备好离开我再开门。”

奇怪的慈悲,伊林。你杀死了我,却如此谦恭有礼。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踉跄着走进伊林的小盥洗室。伊林跟着他走到了门口,然后他显然判断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留在原地,让迈尔斯一个人待会儿。镜子里的脸伤痕累累,满脸血污,确实不适合见人。看起来非常像比阿特丽斯中士被杀的那天,她回头时眸子中迈尔斯的脸[74],只是现在这张脸比那张老了有上百岁。伊林不愿让一个伟大的名字蒙羞,我也不应该。他仔细地洗着,不过他划破了的领子和领子下面敞着的米色衬衫上都沾上了血污,他怎么也洗不干净。

他走回去,温顺地坐在那里,让伊林递给他读取器来盖上掌纹,又进行了视网膜扫描,然后录下他简短而正式的辞职声明。“好了。让我出去。”他平静地说。

“迈尔斯,你还在发抖呢。”

“我还得继续抖一会儿。会过去的。请让我出去。”

“我叫辆车,把你送到车上。现在不适合让你自己一个人走。”

哦,不,我就想要自己一个人走。“很好。”

“你想直接去医院吗?你应该去。作为正常离职的退伍军人,你有资格在帝国军队的医院接受治疗。以你自己的权限,不用你父亲的名字。我……认为那一点会很重要。”

“不。我想回家。我会去治……回头去。这是慢性病,不是急性的。如果按照以往的规律,下次多半要再过一个月了。”

“你应该去医院。”

“你——”迈尔斯盯着他,“——刚刚已经失去了对我的行动指手画脚的权力。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吧。西蒙。”

伊林郁闷地摊开手,默默地表示同意。他走回去,绕过桌子,按下按钮,打开了房门。他用手在自己脸上擦了一会儿,仿佛是要抹掉他所有的情感,以及眼里噙着的泪水。迈尔斯有种错觉,他仿佛几乎可以感受到泪水在伊林圆圆的颧骨上蒸发时那种凉飕飕的感觉。等伊林转回身来时,他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冷漠而神秘的表情,迈尔斯以前从没看过他露出更冷漠、更神秘的表情。

上帝,我的心好痛。他的头也痛,还有他的肚子,还有全身其他每一个部位。他扶着椅子站起来,走到门口,用力甩开伊林犹犹豫豫地伸到他胳膊肘下的手。

门开了,露出门外正焦急地等候着的三个人:伊林的秘书,哈罗彻将军,以及盖伦尼上尉。盖伦尼看着迈尔斯,眉毛抬了起来,迈尔斯可以确切地说出他是在哪一刻注意到了自己给撕掉了徽章的衣领的,因为那一刻他的眼睛吃惊地瞪圆了。

基督啊,达夫,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盖伦尼是不是以为他同伊林一面大叫着做口舌之争一面拳来拳往?是不是以为当时狂怒不已的伊林硬把迈尔斯上衣上的帝国安全部眼徽给扯了下来?有很充分的间接证据证明这点呢。

哈罗彻惊疑不定地抽了口气,张开了嘴。“见鬼了,这……?”他朝着伊林摊开一只手,示意询问。

“让一下。”伊林的眼神避开了所有人,推开他们朝外走去。他们两人走上过道,然后朝左边拐去。帝国安全部的军官们纷纷聚拢在走廊里,转动身体盯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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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孤身一人,却武艺高强,又善于伪装,因而在江湖闯荡也过得快活潇洒。只是时而碰到些烦人的事,有的可以轻松躲过,而有的……“什么破王爷啊!怎么那么小气啊,拿你点银子怎么啦?你不还一直抢我玉佩来着!”“那玉佩本来就是本王的!你头偷本王的东西还有理了!来人啊,给本王抓住她!”“哎,姑娘不会不记得在下了吧。你借过我五两银子啊。”“我的天啊!怎么又是你这个呆瓜啊!”“哎,姑娘别跑啊!你的五两银子不要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笑够了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个神经病找打!”“哎,别打脸啊!疼啊!我不笑了行不行,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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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篇反映现实的书,写一对儿女亲家渐入暮年的故事,故事充满了关爱,理解,忧伤,同情,感动,沧桑,也充满了风趣幽默和对生命的思考。以公公生病全过程为线索,父亲母亲等却偏偏夹在里面。小说刻意对父亲的形象浓墨重笔,力求展现出一个善良热心,淳厚可爱,质朴率直而又略带滑稽古怪的搞笑老人形象。他们使大家感受到家庭和睦,相互理解,健康幸福是何等重要。人物形象鲜明,尤其是父亲这一形象可怜可叹,热心可爱,滑稽幽默,同时让人同情。两家的老人们剩下的人生就如同夕阳西下时的景象,一抹残阳,如同晚秋之景,凝重沧桑,温馨祥和,最终依依而落……】片段:父亲抬头一看,他亲家真的也在哭,父亲惶恐不安,好像自己又惹事了,就赶紧又递过去一张餐巾纸,干脆帮他亲家擦擦眼泪,说:“亲家,咱们吃饭吧!不想伤心事,我今天酒喝的有点多了,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态,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应该高兴才是。来来!咱们都吃饭吧!”我万万没想到,一场生日宴竟演变成两位老人的哭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