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的不止这些，但话到此处，心绪起伏难平，再开口，话未出，声先涩，她不想让这情绪在他面前泄露，便微抿了唇，话止于此。
眼睛微动，缓缓看向他……
“你的确是蠢。”
冷冷的，他了开口，同时，握着她腕子的手，缓缓松了开。
这样的回答应不是意料之外的，她却仍只觉兜头一身凉意，眼眶迅速的酸胀，似乎要流出眼泪来。
但忍住了。
死死攥紧着手，她抿着唇，不语。
果然，他的话没有说完——
“懒得再找一个合适的人？恰巧在合适的时候遇到你？觉得耍你有趣？”
“抱歉，我虽对许多事不在意，但找女朋友这件事，恰不是其中之一，你出现的时间并不恰巧，且，耍你，真的没什么趣味。”
她抿紧了唇，胸腔的剧烈起伏昭示她起伏的心绪，但她没有打断他——她是痛苦的，同样，倘若这痛苦能给她五年乃至更长的过去一个了断，那么她愿意一次承受。
他狭长的眸子紧凝着她，那双漆黑又深邃的眸子里，冷意弥漫，他隔着一双镜片就这么看着她，说：“你怂，没出息，蠢，这些不必你说，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但我没想到你会蠢到这种地步。”
眼眶骤酸，她几乎要忍不住眼泪的泪，但仍然是强忍着，瞪大了眼不肯在这个时候示弱。
“把我当作平常的什么人？当作橙子和寇臣一样？甚至只是房东？”他扯了下嘴角，尽是讥讽，“平常的什么人，会出现在这里将你捡走？橙子和寇臣，你疯了似的追过他们几年？”
眸子微眯，他紧盯着她，缓慢而凌厉的，“抑或是，你曾经的房东，也那么……亲过你？”
“你说什么！”
许是最后一句让她觉得屈辱，她蓦地出声，面上震惊而愤怒。
他却盯着她的表情，一字一顿，“没有吗？”
“当然没有！”她脱口而出，声音颤意遍布，几乎声音再大一些，就要震落了眼眶里盈满的液体，她死死咬唇，低低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你当我是什么……就算，就算我死皮赖脸的追过你，可我也不是来者不拒谁亲都可以！你怎么能，怎么能！”
“是么，”他将她的愤怒和难堪收入眼底，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薄唇微启，吐出一句，“那么你为什么还是不懂呢。”
他声音平静，没了方才的嘲讽和讥诮，似乎连冷意都退却了去。
她微怔，那些怒意还在面上，却是掺杂了星星点点的迷茫。
他看着她，“你不是谁都可以亲，我难道是随便谁都亲的吗？”
她面上的怒意，像是来时一样迅速的消散，只看着他，仍是迷茫而……不可置信的。
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因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更加震惊。
他将的神色看在眼中，看到她眼里盈满却倔强不肯落的眼泪，也看到她发红的眼角和快要咬破的唇。
低低的，他似是，微叹了口气。
伸手，将方才放开了的她的手，再次擒在手中，她的手握成拳，他便将她的小拳头一并包住……
她面上的怔愣越发明显，被他握住的时候才觉得她的手冷得厉害，而他的掌心，是干燥而温暖的。
他的另一只手，却抬起，指腹在她眼角轻轻划过，她下意识的闭了闭眼，那一滴悬在眼角的泪，就被他撷了去……
他说，“如果我刚才的话是你真正想听的，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她张张嘴，想说句什么，却在抬眼的瞬间对上他放大了的眉眼……
他微低了头，那双方才吐露出刀子一样伤人的话的嘴巴，靠近，而后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她登时睁大了眼睛，周身的感觉被抽离了一般，只留下被他触过的地方，而那转瞬即逝却又绵延不断的感觉，自那处迅速蔓开，她心头狂跳，耳尖发热，身体里最纤细的神经，微微的发颤。
“顾嘉宁。”
他那只手微落，捧了她的脸，强迫她瞪大的眼睛与他对视，深黑的眸子紧锁着她，不允许她片刻逃离，他说，“这些话，我只说一次。”
她怔怔的，脑中轰然仿佛一片空白，又好像有什么情绪在氤氲开，就这么看着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我告诉你，你想的，是错的，你怕的，更不会发生。”
“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的确是蠢，可犯蠢的……是我。”
“你说你不想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奢望，如果我说，我给你幻想和奢望的机会呢？”
“你说你拿不起也放不下，可顾嘉宁，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东西，五年前就已经属于你了……”
“是你早就拿在了手中的，如果五年你都没有放下，那么以后，你也不会再放下，为什么不索性，就这么攥在手里呢？你怎么知道，那不会属于你呢？”
他说着的时候，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仿佛是在强调一般，甚至是故意让她感觉到丝丝疼意，他问，“疼吗？”
她怔怔的，轻轻点了下头。
他扯了下嘴角，“我比你更疼。”
“我……我不明白……”她脸色发着白，眸中情绪翻涌，声音也颤着，一瞬里仿佛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另一瞬里因着震惊而不敢相信。
“不明白没关系，我会做给你看。”他低了声音，抬手将她眼角悬着的一点水意拭去，动作没有那么轻，看着她细白的皮肤被他染上红痕，他的眼中涌动着异样，他说，“既然说了你也不肯信，那么我做给你看，顾嘉宁，就用你这双眼去看……”
手指微落，从她下巴划过，落到她细嫩的脖颈，又轻轻往下，在她心房的边缘停留，他说，“用你的心去感受……”
这样的他，是陌生而危险的，他手指划过的地方，带着她片片的战栗，所经之处，均是烈火燎原一般，这异样的刺激让她不由的发颤。
他深黑的眸子仿佛隐有笑意，他那根手指仍停在她心口，他甚至轻轻点了两下，用一种近乎侵略的语气问，“这样，懂了吗？”
下意识的，她点头。
这一连串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本是想冷静一下，然后回去与老妈好好交流的，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呢？
即便是方才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未曾萌生过与他将这些摊开来聊的念头——他们的关系，已经在微妙的平衡，她明知道，这个时候打破这种平衡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为什么就……
“不要再想了，”他压迫的身子微离，落在她心口的手离开，说，“既然知道自己蠢，就不要多想，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笨蛋会思考。”
说着，不待她反应，握了她的手继续走，“走吧，去吃东西。”
她走出两步，许是他的压迫骤离，她空白的脑中开始有意识寻回，下意识的不想就这样顺着他，仿佛这样就是……就是默认了他的话，就是要答应了他什么似的……
“我……”她张张口，抿了下唇，“我不去。我不饿。”
他嗯了声，自然的接口，“我饿，陪我去。”
“凭什么……你饿你自己去吃，我不陪。”
“不行，我一人不想吃。”
“……”
她张张嘴想反驳，但又好像找不到反驳的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好看下颌线，她忽而觉得，五年前她在这人面前节节败阵，好像五年后的今天，她仍是有种无法翻身的感觉……
——
到餐厅的时候，她几乎仍是稀里糊涂的。
约莫是考虑她的脚程，他选择了小区近处的一家湘菜馆——湘菜是她的口味，他口淡，能吃重口的东西，但自己的时候并不会吃。
顾嘉宁想非常有底气和脾气的说不吃，但一进餐厅，从大堂到包厢，一路香味扑鼻的时候，她肚子先忍不住叫了起来。
脸上一热，她轻咳一声，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却也才想起，她自中午就没有吃什么东西。
好在外头说话声隐隐，他应是没听到……
包厢在二楼，布局与那日刘大爷请她吃饭的包厢有些相似之处，不过这相似也仅限于那两面视线清晰的落地窗了，且这包厢小了许多，四人座的桌子靠着窗，她走过去的时候犹豫了下，选择了背对一面落地窗的那一侧，并且坐在了外侧——下意识与上次的座位区分开。
他便自然的走到她对面的位子——与她正面对着的座位。
她微顿，悄悄往旁边打量了下，心道要不要挪到里面去……
服务员拿了点菜器来，他示意给她。
她一眼就看到剁椒鱼头了，本来就饿的肚子，更是口中生津，但到底是“陪他”来的，她不想这么快打脸，于是只点了个小青菜，便矜持得说了句，“谢谢，我点好了。”
“先生。”服务员把点菜器移到蒋川那边。
他看了眼点好的菜，嘴角几不可察的动了下，又点了一荤一素，末了把点菜器给服务员的时候说了句，“再加个剁椒鱼头吧。”
顾嘉宁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下，下意识抬眼就去，就见他似有所感，也向她看过来，还递过来一张纸巾。
她忙接过，“谢谢……”
说着避开眼去，轻咳一声，佯装继续喝水，心里却一阵古怪的别扭，觉得这人似乎是把她看透了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