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姓周，五十多，快到花甲，大家都叫他周老，或者称一声周老师。
周老成名数十年，尤以“人像”摄影著称，业内评价他是东方的“优素福卡什”，但他本人相当反感这个称号，据说在某个颁奖典礼，因为主持人这句颁奖词，他当即立场，弄得场面颇为尴尬，也因为脾气得罪不少人，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
这是顾嘉宁先前了解到的，也知道他现在是许多名人的御用摄影师，但比起这些，她更感兴趣的是他的作品——她自己最想做的就是人像摄影，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得到这次机会的最大原因。
不管怎样，能得到周老指点，就算是“骂”，也是因为她能力不足吧……
要放平心态。
去的路上，她心底默默的想。
跟周老见面的地点在东城区，她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位到了，一男一女，穿着考究，约莫年纪相仿，看起来倒也是友好，顾嘉宁很快知道，男的姓李，女的姓胡，都是在挺知名的杂志社工作，得知顾嘉宁在Ｅｍｉｌｙ的工作室时，姓胡的姑娘说，“我知道你们工作室欸，待遇挺好的，我有个师妹去面试过，不过没进去，你肯定挺厉害了。”
顾嘉宁只得摇头，小胡却认定她在谦虚，顾嘉宁无奈，只得换个话题，不过小胡显然比她消息更多，她告诉她，这次来学习的一共五人，除了他们三个，另外两位还没到的，是他们前辈级的两位，有一位已经有些名气。
“希望大家都好相处一点，”小胡说，“不然老师不好相处，我们再……日子多闹心啊。”
说话间，另两位陆续到了，也是一男一女，穿着不必说，气质颇是商务，对她们既不过于亲近，也不会让人觉得疏冷，感觉是颇通交际的。
五人到齐，又等了约莫半小时，便有一位戴眼镜，面色颇为和善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是郑师兄！”小胡轻轻戳了下顾嘉宁的胳膊。
顾嘉宁也想起了，之前人事姐姐跟她说过，平时带他们的是周老门下得意门生，郑洋。
郑洋此人，面相和善，温文尔雅，与他老师相比，他的名声几乎是反着的，据说脾气好到不行，还没谁见过他发火，他有个外号叫“郑大善人”，近来圈里又给他取了个“郑佛爷”，因为此人性格实在是太佛系了，又因为对后辈经常不吝指点，大家都称他一声“郑师兄”。
见他进来，休息室里五人均是起身。
顾嘉宁听到小胡轻轻舒了口气。
“各位同僚好啊。”郑师兄笑眯眯的跟他们打招呼，还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顾嘉宁有些受宠若惊，心道果然是郑大善人啊……
一番寒暄招呼，郑师兄说，“各位久等了，有个事儿非常抱歉，老师今天临时有事，约莫到北京会很晚，我们商量了下，各位已经空出时间，别白白浪费了各位的时间，这次老师就在线上跟大家见一见，互相认识认识，后面老师回来了，我再为大家安排时间，各位看是？”
顾嘉宁三个新人自是无话，毕竟他们也没有多少话语权，另外两位前辈中的一位脸色有些不好，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便也应了声。
郑师兄跟他们再次表达了歉意，然后带着他们往个小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主座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们各自坐下后，郑师兄便跟电脑那边连了线，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周老的身影。
他约莫是在一个休息室里，样子与网上传的一般无二，是个有些瘦的，看起来精干又不大好相处的老头。
“你们都知道我是谁，我也提前看过你们的资料了，就不浪费时间闲聊了，”周老头上来就直接将他们一一打量过，到顾嘉宁的时候，他目光停留了下，也约莫是顾嘉宁的错觉，反正周老视线移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紧张得坐直了身子，像是接受什么检阅似的正襟危坐。
周老的话简单直接入主题，他说，“我没多少时间带你们，但我每周会出一个主题，一周内我需要看到你们的成片，我的教学风格就是从作品出发，有什么说什么，你们谁要受不了可以提前走，我也正好少费点心。”
“老师。”郑师兄在一边轻轻提醒了一句。
周老头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但也给面子的没继续，只说，“你们有什么问题的也可以随时问我，当然，回不回，什么时候回我就不确定了——对太愚蠢的问题，我一向自动忽略。”
“周老，您点评作品的时候是跟我们一对一吗？”这时，两位前辈中的那位男士问道。
周老头眉一拧，“这个问题就很愚蠢，那么，还有下一个问题吗？”
顾嘉宁没想到他直接就这样说，她肉眼可见那位前辈的脸色不好看起来，郑师兄面色无奈，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听周老头说，“看来没问题了啊，那我挂断了啊，这次的任务主题我稍后跟郑洋说，到时候他通知你们。”
说完，屏幕一黑，竟是就这么挂断了……
顾嘉宁和小胡面面相觑，小会议室里一片冷寂。
好在郑师兄见惯这种场面，温声表达了歉意，又着重安抚了方才那位前辈，这才说，“这周的主题，老师那边与我说之后，我会立刻与大家讲，那现在，我们添加一下好友吧。”
顾嘉宁就看到这位郑师兄拿出手机，挨个扫码添加好友……
她和小胡再次对视一眼……
从会议室出去的时候，小胡跟过来，“哎，顾嘉宁，我们也加下好友吧。”她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另外前辈我不敢加，感觉咱俩还挺能说得上话，我还挺怵周老的……以后咱们多交流啊。”
顾嘉宁边拿手机边安慰她，“感觉就是说话不大好听，但我们本来就是来学习的，就自动忽略吧，只听对我们有用的。”
“你这个心态好，唉，我向你学习。”小胡说。
说着另外个姓李的同行也过来了，另两位还在里头跟郑师兄说话，他们也没再等，便一同下了楼。
各自分别后，顾嘉宁正往地铁走，就听微信提示音响起，拿出一看，是个群消息，是……
郑师兄拉的群？
果然很快翻到郑师兄的消息：大家好，我是郑洋，今后给大家转达任务就在这个群里啦，希望大家关注一下。有什么问题啊需要交流的啊也欢迎跟我交流。
顾嘉宁随着群里的人一同冒泡表示知晓，想了下，她随手加上了郑师兄。
郑师兄很快同意，顾嘉宁跟他打了招呼，聊了一会，心中的紧张便散了不少，因为郑师兄的确如传闻那样，一点没有架子，说话平易近人，也不吝给他们这些后辈解惑。
回去的路上，她给Ｅｍｉｌｙ发了消息，把情况跟她说了下，才发完，刚才六人组的群里就有郑师兄＠大家的消息，她点开一看，郑师兄发布了这次的任务主题，但……
她看到先是怔了下，倒不是这个主题多偏，反而是相反，这主题就一个字，“爱”。
这……
难免有些俗气，但换种话说，大俗即是大雅，顾嘉宁感觉，这次比Ｅｍｉｌｙ先前那个考核还要难些，因为她看到这个字的时候，脑中竟是没什么灵感，这对她来说是件让她立刻绷紧了神经的事，因为她摄影，多多少少是有灵感的因素在里头的，但这次，她脑子有些空白。
地铁穿行在偌大城市，将她从东城送到海淀，她从地下钻出的时候，天色已经傍晚，她骑了辆摩拜，慢慢往小区去。
一路都在想这件事，以至于小区门口有人喊她时，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嘉宁！哎……嘉宁！”
脑中隔了一层什么似的，似听到了又仿佛始终没听进去，直到肩膀被拍了下。
她才锁了车，突然被拍，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
“橙、橙子？！”
眼前的可不正是橙子，他穿了件薄款的红色卫衣，兜帽戴着，见她回头，手指立刻在嘴边一竖，低声：“嘘！”
“啊？”顾嘉宁不觉跟着低了声音。
“你这会有别的事没？”橙子左右看了下，压着嗓子，“我……没有的话，我请你吃个饭。”
顾嘉宁眨了眨眼，心底约莫能想到他找她什么事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橙子有些委屈的，“然后我去你们公司找你，你同事说你去学习了……没办法我就在这儿等的。”
“你给我打电话了？”顾嘉宁忙掏出手机，果然看到有两个未接电话，“啊，抱歉啊，我按了静音了没听着，你还去我们公司了……你这……”
话到此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心内微叹，说：“我这会没旁的事，走吧，吃东西去。”
橙子立刻露出笑容，“走！上我车。”
“在这边吃就行吧，”顾嘉宁说，“那边有家馆子物美价廉。”
橙子轻咳一声，“改天吧，今天就……就去稍微远点的。”
顾嘉宁一时没明白，接着看到他说话时往小区的方向飘去的眼神，便有些明白过来，他这是……怕被刘晏清看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