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张秋时的目的?
大抵是觉得跟蒋川不可能了,所以索性放出这招——她不好过,顾嘉宁也别想好过。
挺没新意的招,但顾嘉宁,却无法……不中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张秋时面前稳住不露怯,同时,还得底气十足,做出并不在乎的模样。
于是她嘴角一勾,做出慢条斯理的姿态,道,“不,我还是得谢你。”
“本来嘛,我妈盼着我找个合适的对象——要说合适,还有比蒋川更合适的吗?”
“有房有车有颜值,宽肩窄腰大长腿,有原则有担当有责任感,最主要的,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这多难得,我还想着挑个良辰吉日给我妈个惊喜呢,张小姐,谢了啊。”
说这些的时候,她伸出手来,五指张开,说一句收一根指头,等手掌握成了小拳,张秋时脸上的笑就不怎么挂得住了。
“你配不上他。”她眼神微厉,开口就道。
顾嘉宁也收了笑意——这话,五年前,张秋时对她说过。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话,但……
“可惜,”她盯着张秋时,一字一顿,“我配不配得上他,可惜,你说了不算。张秋时,你今天约我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我本来不想来,后来觉得,有些话有必要跟你说清楚,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略略倾身,她缓缓说,“你喜欢蒋川,是你的事,你要追他或是怎样,是你的自由,但同时,你想像五年前一样,期待我主动放弃,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蒋川,除非他不再爱我,否则,我绝对,绝对不会放弃。”
说完,她起身,眸子微低,张秋时觉出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她脸色微白,就看到顾嘉宁停顿了下,似有斟酌,片刻后才说,“感情如果是靠别人放弃才能‘成全’,那成全来的,当真就是你要的吗?张小姐是聪明人,为什么在这种事反而不自知呢,希望,你好自为之。”
这次说完,她略一点头,拿上包,转身,头也不回的立刻。
张秋时看着她的背影,面上五味杂陈——她仍记得五年前她约见顾嘉宁,特地选的颇为高档的餐厅,处处让她感觉到差距和难堪,她也的确达到了目的,顾嘉宁离开的时候,背影仓皇,几乎落荒而逃,而现在……
她的话,她的背影,竟也不慌不忙,镇定且坚定起来。
是五年的时间让她改变了?
不,据她调查,这五年她不过是蜗居那个四线小城,过得朝九晚五日复一日罢了……
那么就是……
张秋时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脑中出现一个荒谬但却真实的念头:顾嘉宁的改变,是在这短短数月的——是与蒋川的再次相遇改变了她?还是过去沉寂的五年,到如今只是量变后的质变?
不论如何,她再也不是,过去的她了……
这个念头在脑中出现的同时,张秋时忽而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五年过去,顾嘉宁改变才是正常的不是吗?一直没有改变的……是她。
执念也好,自欺也罢,她故步自封的五年,难道真的……错了吗?
……
顾嘉宁从咖啡馆出去,十一月底,已是秋意飒飒,迎着风,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心中不知是轻松多一些,还是怅然多一些。
与张秋时这番话,来之前她想过许多次,原以为自己会紧张,但到了跟前,却反而并不紧张了——有什么可紧张呢?论立场,张秋时才是那个没立场的,气场比她强又如何,她才是占理的那个啊。
这样一想,五年前的她可真是……
倘若五年前她就能这般,倘若五年前她再心性坚定一些,相信他也相信自己一些,是不是就……
胸腔沉闷,她摇摇头,让这些思绪散去,已经过去的事,再后悔也没用了,只能……当做一盆冷水,让往后的自己,一旦怯弱时便狠狠浇在自己身上……
路灯下,已经变黄的银杏叶,偶尔洒落,她低着头,偶尔俯身捡起一片,正拿手机想拍一张的时候,手机响起,她一看便是心里一缩,险些掉落了手中落叶,这电话是……老妈打来的。
看着苏女士三个字在手机上坚挺闪动,她满脑子都是张秋时刚才那番话——刚才再怎么装得底气十足,这会也是露怯,尤其,苏女士平常可都是微信跟她联系,这打电话的事,非得是大事无疑啊……
下意识往路灯下站了站,好像有光就能踏实点似的,她颤巍巍接起,虚虚的喊了声妈。
“干什么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老妈上来就问。
顾嘉宁轻咳一声,“在……路上呢,没听着。”
“路上?这会才下班?你不说你那工作不加班吗?”老妈声音不满。
顾嘉宁便忙道,“是不怎么加班啊,今天也不是加班,就是跟同事一起出去,晚了会。”
老妈便应一声,顾嘉宁心中忐忑,只觉老太太声音也没什么不对,莫不是张秋时唬她的?还是老妈准备给她来个声东击西心理战?
“打电话也没别的事,”不待多想,就听老妈继续说,“前阵子你表哥家的腾腾来玩,把你屋那个盒子弄开了,你不说那是谁托你带的礼盒还是什么吗,我寻思给你粘好来着,看着粘不好了,你看看要不再给人赔一个。”
腾腾是顾嘉宁舅家表哥的儿子,三四岁,正淘的时候,但顾嘉宁这会可顾不上吐槽熊孩子,她听到“礼盒”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急道,“这咋就弄坏了啊!我不都放起来了。”
“那谁知道啊他怎么翻着的,你表哥气得给他揍了一顿,临走还哭呢,”老妈说,“那也没法,你看看从网上买个,别到时候不好交代。”
顾嘉宁一噎,也不敢说那礼盒人家已经不要了,只得试探着问,“那……盒子破的很厉害吗?里头的东西……没事吧?”
“盒子就别想了,反正送人指定能看出来打开过了,东西倒是没事,我看是到条丝巾,应该是真丝的,还是一套,别的没看着,这一套下来也挺贵了,你看看赶紧跟人说一声啊。”老妈说着,又加了句,“这礼盒不是送你们年轻人的吧,我瞅着东西怎么是我们这个年纪用的啊?”
真丝丝巾?
老年人用?
顾嘉宁理解中老年太太团对丝巾的热爱,但,这东西是送给长辈的吗?
他之前也说过是送亲戚来的,这样看来……
“妈,您把东西先收起来,我再问问……看看这事咋办。”
老妈说,“收起来了,这回给你放严实点,你抓紧着问,不行给人买一条。”
顾嘉宁莫名有些回过味了,顿了下,“妈,您这……不是相中那个围巾了吧?”
“相中又怎么地啊,”老妈说,“那你赔人一件新的,这件咱们不得留下?这东西也不适合你年龄,那你不给我给谁。”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是……”
“没啥但是的,你抓紧问,问完再说,就这样吧,挂了啊。”
“哎!妈——”
嘟嘟两声传来,电话已是挂断。
她拿着手机,长长吐出口气——老妈这般反应,是……还不知道她和蒋川和好的事吧?
一定是了,不然照老妈对他的排斥,不会连提都不提,更别说还有心思琢磨丝巾了……
蓦地松口气,想起方才更觉是幸亏没露怯,但又一琢磨,张秋时的作风也不像是凭空唬人的啊,那就是……这事还没传老妈耳朵里?
想到此,又觉松下去的那口气登时又提上来,堵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她跟蒋川这事,迟早要告诉老妈,就是……
原本想着慢慢铺垫着来,也兴许再拖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老妈指定催她嫁人催得不行,没准现在的标准到时候能降一半呢,那接受蒋川,应该难度也降了不少吧……
她原是这样打算的,但……
张秋时这一打岔,她怎么都得赶在她前头吧,不然老妈从别人嘴里听着这消息,怕是对蒋川印象更不好了……
唉。
叹一口沉年老气,她往前头走了走,看着不远处的地铁站,边走边给给蒋川打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很快接起,“喂。”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听多少遍好让她觉得耳朵发酥。
“喂,”她抿了下唇,“有个事,想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
她便斟酌着,把礼盒的事跟他说了,末了道,“你那个要送谁的,是从哪买的,我……”
但话没说完,便听他道,“只是盒子坏了?”
“嗯啊!”她忙点头,“东西好着呢,我妈坚持过了。”
她心道,说不定人家盒子也单独卖呢,就是老妈那儿,不然等她以后再给她买条好丝巾好了……
“那就用了吧。”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东西没事么,”他声音听不出波澜,“本来是打算送长辈的,既然东西还好着,那就留着用了吧。”
“可是,你那边……”
“不送了,”他说,“反正不准备来往了。”
这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但她就是心里跳了下,又想到她至少还有老妈,有老舅这些亲戚,但他就是一个人,早年那些亲戚基本也都不来往了,现在还……
有些心疼,不由就轻了声音,低低的说,“那也没、没什么,反正,你还有我嘛。”
话出口,才蓦地反应过来,脸上腾的一热,却也不想收回,只极快轻咳一声,“嗯,这周就送你个礼物,叫你感受下……咳……你女朋友多贴心。”
他低沉的声音好像含了点笑意,顾嘉宁听到他说,“好。”
耳朵一热,她说,“那……那我先挂了啊,要进地铁站了。”
“好,”他又说,顿了下,她正准备拿下手机,便听他叫了她一声,“嘉宁。”
“嗯?”她应。
“早点回来。”
“额……哦,”她嘴角止不住的笑,揶揄,“是不是猫年年又想我啦?”
“不是,”他低笑,“这次是你男朋友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