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鹿拉起雪橇跑动得飞快,一会儿大家就远离了让卢伊娜不安的古墓。驯鹿似乎累了,停了下来,用它上唇那一块铲子样的扁平骨头,铲开了雪。左莉莉叫道:“它在吃地衣!驯鹿在吃地衣。”
左莉莉的兴奋劲儿让卢伊娜的不安消逝了,有些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孟俊朗却还记挂着刚才卢伊娜的神情,问道:“卢伊娜,你刚才怎么啦?”卢伊娜有一丝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说出来,会被笑话,就说:“没什么。”
孟俊朗扶了扶眼镜,说:“不对,你那时候神色慌张,还说什么‘离魂之蝶’,你心里一定有事。”
敖弘说:“卢伊娜,我也觉得你有点不对。”
卢伊娜想了想,索性说:“昨天,我奶奶要说的那个故事是这样的,据说尘世巨蟒约尔曼冈德在三百年前被人惊扰了美梦,他发誓,每隔三百年,他都要在我们这里掀起一场灾难。灾难之前,他的信使离魂之蝶会在北极上空飞舞。”
孟俊朗说:“尘世巨蟒约尔曼冈德?他不是破坏及灾难之神洛基和女巨人安格尔伯达的第二个孩子吗?那是传说中的东西,你奶奶一定是说着玩的。”
卢伊娜神情变得诡异起来:“我以前也不相信,可是你们看到那些蝴蝶了吗?极地会有那样漂亮的大蝴蝶吗?四周是茫茫的白雪,只有古墓上有绿色植物和花朵,注意,那些花朵是郁金香、蝴蝶兰、蓝玫瑰。这些东西,北极有吗?这还不够诡异啊?”
敖弘不屑地将手插入口袋里:“地球变暖,你懂不懂啊?”
卢伊娜气得跺脚:“敖弘,你真笨,地球变暖会那么迅速吗?”
左莉莉质疑道:“卢伊娜,你是科幻片看多了吧?”
驯鹿带着他们驶入了一个塔形针叶林带,这种针叶林叫泰加林带。这一片泰加林带里的植物大多是冷杉,大多有5至20米高。一阵袅袅青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里还有人烟呢。”敖弘兴奋地叫着,卢伊娜驾着雪橇向青烟驶去。
远远的,一个帐篷映入了眼帘。大家兴奋地向帐篷跑去。原来是个鹿皮帐篷,帐棚顶端留出一个大窟窿,白烟正是从那里飘出的。掀开了帐篷门,中间是个大大的火塘,火塘里燃烧着碗口粗细的木头。火塘边,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子烤着鹿。烤鹿的油不时滴到火里,发出噼啪一下的响声。
那个男子看见有人来,即兴奋又惊奇。他大声招呼着:“来,在火塘边坐下。”又冲着卢伊娜说:“小姑娘,你就是村子里面的人吧?”
卢伊娜忙说:“是啊,是啊。”
男子说:“艾琳阿姨,你认识吗?”
“艾琳是我的奶奶啊。”卢伊娜很高兴,碰到一熟人真的是太开心了。
“你是卢伊娜吧?”那男子说道。
卢伊娜很是奇怪:“你认识我啊?”
那男子憨憨地笑了,自我介绍道:“我叫坎塔乌,你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你奶奶四处找驯鹿奶喂给你喝,最后找到了我。我那时候几乎天天要到你家里去,一天不去,你奶奶就要急坏了。”
卢伊娜大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这个和善的中年男子:“叔叔,你还认识我啊?”
坎塔乌大笑着说:“你没有怎么变,卢伊娜。”一边说,一边用树枝熟练地挑着一个壶,在火塘里加热。壶里飘出浓浓的驯鹿奶的香味。
左莉莉注意到帐篷里还有一只鹿皮做的鼓,那个鼓大约有剁肉的刀板子那么大。坎塔乌注意到了左莉莉对鼓的好奇,他说道:“小家伙,这鼓是我妻子的外祖母的外祖母留传下来的,有年头了。我今天要去给刚出生的小鹿割耳,回来的时候叫我的妻子击鼓给你听。”
卢伊娜知道,萨米人为了防止自己的驯鹿与别人家的驯鹿混淆,总是在幼鹿出生不久,就在幼鹿的耳上割上记号。
卢伊娜向坎塔乌礼貌而婉转地说道:“叔叔,我还从来没有看过小鹿割耳呢。”
坎塔乌爽快地说:“那你们也一起去。”坎塔乌戴上萨米人所特有的四角帽,拿上套鹿的套索出了帐篷。
坎塔乌的妻子玛丽早已将当天要割耳的四只幼鹿和它们的母亲围在了一个围栏里。看见坎塔乌来了,玛丽赶忙驱动小鹿奔跑。坎塔乌瞅准时机将套索向小鹿甩去,可是小鹿身体又小,生性又灵活异常,套索还没有下来,它就跑掉了,坎塔乌累得气喘吁吁。
忽地,坎塔乌套中了一只小鹿的后腿。小鹿奋力挣扎,坎塔乌拉住绳索走过去,熟练地把小鹿的两条后腿夹在膝盖窝里;玛丽赶忙过来帮忙钳住小鹿的下巴,坎塔乌随即掏出一把手掌长短的小刀,熟练地在小鹿的左右两边割出形状不同的豁口,又将割下来的耳朵衔在嘴里。
卢伊娜在坎塔乌割下鹿耳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她看不得幼鹿的痛苦挣扎,听不得驯鹿痛苦的叫声,尽管她知道这对幼鹿一点伤害也没有。
忽然,卢伊娜感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正在用温暖的手轻抚着自己。卢伊娜睁开眼睛,原来是坎塔乌的妻子玛丽。玛丽正用她碧蓝色的大眼睛慈爱地看着自己,轻声地说:“没有事的,宝贝,我女儿小的时候也像你这样。”
她又回头冲坎塔乌说道:“你今天可把孩子们吓坏了。”
坎塔乌说:“卢伊娜,别害怕。待会我去捕两条鱼来,叫玛丽做鱼刺身给你们吃。”
一听见捕鱼,少年们都来了精神。他们知道北极鱼好吃,捕鱼本身却更有情趣,因为是在冰洞里捕鱼。敖弘大声说道:“我也去!”左莉莉看了看坎塔乌,说:“敖大牙,叔叔可没有说带你去。”
坎塔乌爽朗地大笑道:“好吧,我现在带你们去,回来叫玛丽给你们煮鱼汤喝。”
坎塔乌带着少年们坐上雪橇,向湖面驶去。敖弘对此感兴趣极了,少见地话多:“是不是冰洞一凿开,鱼就蹦上来了?叔叔,冰洞钓鱼是不是要把手伸进凿开的冰洞里?”
左莉莉嗤之以鼻:“敖大牙,那样的话你的手肯定会冻掉。”
卢伊娜抿嘴轻笑:“左莉莉,敖弘的手不会冻掉的。这才零下20多度,倘若在冬天最冷的时候,气温达到零下30多度,也不可能冰洞钓鱼了。刚凿通的冰孔不等你把冰下吃饵的鱼拉上来,就又冻起来了。”
说说笑笑的,几个人一会儿到了湖面。湖面的冰盖上铺满了雪,铲去了雪,坎塔乌拿出凿冰器,一会儿就把厚厚的冰面凿开了。卢伊娜情不自禁地赞道:“叔叔,你凿得真快。”坎塔乌笑了:“以前,我们都用斧子凿冰。现在有了凿冰器,就快很多了。”
大伙惊讶极了:“用斧子凿冰?”
“是啊,那时挖开一个洞要得老半天时间。”
敖弘仔细看着那个凿冰器,发现这家伙有点像酒瓶塞子那么大。敖弘拿起凿冰器也在冰面上学着坎塔乌凿起来,可怎么凿都不大利索。大家哄笑起来。
哄笑声中,坎塔乌拿出了一个烟斗样的东西,原来这就是钓竿。这是一把用鲸骨做的钓竿。坎塔乌告诉少年们,他的钓竿还是他爸爸送给他的礼物。
坎塔乌把长长的钓线穿上鱼钩,将一条小鱼当做鱼饵,然后,将钓线和鱼饵一起放进了冰洞里。钓线上没有浮子。敖弘忍不住说:“没有浮子,能钓得上鱼吗?”
左莉莉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可还是说道:“那当然能了。”
孟俊朗虽然知识面广,却从来没听说过钓鱼不需要浮子。他安静地观察着,并不多话。
坎塔乌友善地笑道:“我们这里钓鱼都不用浮子,全凭感觉。”一切准备停当了,坎塔乌招呼少年们坐下。少年们坐在皮毛坐垫上,静等着鱼儿的上钩。
坎塔乌不断地扯动钓线,不一会儿,钓上来好几条鲈鱼,大约都在三四寸长。坎塔乌将鱼从颈部放了血,收了起来。
不一会儿线又开始动起来,坎塔乌的表情很奇怪,卢伊娜那种不祥的感觉又开始在心头浮起。她想逃走,又觉得有些荒诞。她抬头看看头顶,云早已渐渐散开了,天空蓝湛湛的,近处的森林,远处的雪山,眼面前的铺满冰的湖面。是个精致的时间段,可是,可是怎么就有一丝诡异在心头浮起呢?
这时候,听得见“咦”的一声,卢伊娜的思绪回到了现在。坎塔乌正在看着被咬掉了鱼饵的钓线发呆,嘴里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卢伊娜心里想,坎塔乌怎么也像自己一样敏感啊!她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左莉莉在说:“鱼饵都被吃掉了,这也太强悍了点吧!”
坎塔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哈哈笑着,脸上的表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郁。
卢伊娜注意到鱼钩也不见了,有点奇怪:“鱼钩呢?”
孟俊朗却难得兴奋起来:“鱼钩被鱼吞了。应该是条大鱼,今天,我们有收获!”
坎塔乌没有说话。他钓鱼这么长时间,没有碰到过今天这样的的情景。难道,遇到怪事了?前几天玛丽说:“一个放牧的朋友说,有人钓鱼,被鱼拉到了湖里,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发现他。都说是湖怪要出来了。”萨米人里流传着一个传说,谁干扰了湖神的安宁,湖神就会将厄运带给萨米人。上一次的厄运出现在300年前。坎塔乌不大相信这些关于鱼怪的传说,诅咒和鱼怪不过都是说着玩的。
坎塔乌重新系上鱼钩,放上鱼饵,再次将钓线和鱼饵放进湖里。这一次,坎塔乌觉出手中钓线的感觉又有不同。
坎塔乌的神情高兴起来,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收起了线,鱼被拉上了岸。
这次,连最喜欢瞎咋呼的左莉莉也被惊呆了。这是一条什么样的鱼啊,这鱼有三十多厘米长,表皮光滑,没有鱼鳞,背部有一条被橘红色绕了一圈的马鞍状斑纹,靠近尾部有个圆点。
而且,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鱼鼓成了一个大大的皮球。坎塔乌感到呼吸急促起来,难道传说,传说是真的?坎塔乌惊慌得将鱼重新放进湖里,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那条鱼恢复了原样。要不是带着这几个少年,坎塔乌掉头就会跑。
但是,坎塔乌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少年也感到了诡异、不安、不祥和恐怖。对,她就是卢伊娜。
卢伊娜说:“赶快走吧,玛丽阿姨要等急了。”
但,她的同伴们却不干。敖弘说:“这个可以做标本的。”
左莉莉说:“坎塔乌叔叔,麻烦你再钓一次,钓到了我们就可以上电视了。”
坎塔乌没有回答,而是乌黑着脸走向雪橇。孟俊朗看出了坎塔乌的不快,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对大家做了个手势。大伙随着坎塔乌,向雪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