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宁扬市的小县城民风淳朴,人情厚重,在解放后至今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别说发生入室抢劫杀人案件了,就连普通的偷盗案都少见。一时间,原本夜不闭户的状态被改变,家家户户不管白天黑夜房门紧锁,有的人家为了防止盗贼进入,在大门、窗户里外钉了厚厚的木板,整个小县城都陷入了恐慌之中,“7.10”案件一时间成为警方迫在眉睫需要侦破的案件,宁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接到上级指令要在一个月内侦破此案,负责此案的刑警支队很快针对这起案件成立专案组进行立案侦查,徐凯是这个专案组的组长。
徐凯,男,汉族,中共党员,1972年出生,现任宁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大队长。22岁毕业于江苏警官学院,后考取宁扬市公安局,任职期间工作积极努力,很快就被提拔为刑侦支队大队长,前途无量,不过围绕在他身上也有不少流言蜚语,最大的话题便是他的上位全靠有个当副局长的岳父大人。
当他站在病房看见白色的病床上仰面躺着的小女孩时,尹在仁被劫杀的案子已经过去一周,离上级给出的侦破期限还剩下为时不多的三个多星期。
他有一个和病床上的女孩差不多大的女儿,叫徐晓慧,是他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差不多大的年纪,命运却完全不同,他竟然替那个孩子愤愤不平起来,“刚出生就失去了妈妈,现在又死了老爹,真是太可怜了,原本你该和晓慧一样享受你这个年纪该有的宠爱,你的世界应该是粉色的!可是现在你却成了……”
他不想用“孤儿”这词来形容她,那张精致的小脸蛋上分明写着“命好”二字,如果你一开始就出生在副局长女婿的家里该多好啊?
一个想法突然蹦出他的脑海,“我要收养她……”他旁若无人地将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站在一旁的警员小陆闻声向他投来惊讶的神色。
“这个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他注视着正在给孩子换盐水的年轻的小护士关切地问道,小护士停下手里的动作,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回道,“她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这种情况有可能是什么导致的?”徐凯迫切地问道。
“我们给她做过脑部扫描检测了,显示脑部没有问题,医生说她很可能有创伤性后遗症,不愿面对现实!”小护士说着向孩子投去同情的目光,然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真可怜,才四岁就要承受常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警察先生,您一定要早日抓到那个凶手啊!”
“嗯!这个孩子如果醒来请及时联系我!”徐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个人联系方式,小护士接过名片点点头,端起一旁的医药盘朝病房门口走去。
护士走后,徐凯和警员小陆也走出了病房,不约而同地朝医院里的吸烟区走去。
“组长,您要收养这个孩子?!”两人各自点燃了烟后,警员小陆来不及先吸一口直接问道,他大概没想到向来以硬汉自居的徐组长,居然也有柔情的一面。
徐凯并没立刻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吞云吐雾”了起来,在烟雾缭绕间,他朝小陆扬起下巴调侃道,“你有没有谈过对象?”
小陆没想到向来严肃古板的徐大组长竟然会问他这种轻佻的问题,他涨红了脸蛋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
“呵,看你这个熊样就知道没谈过吧?”徐凯坏笑着吐出一口烟圈,“呵呵,哥哥我曾经就有一段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
小陆被领导取笑,敢怒不敢言,只得拉着脸皮继续陪聊,“哦?那段爱情的女主人是不是咱嫂子?”
“呵,她可比你嫂子漂亮多了,也比你嫂子懂我多了,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如果还活着,她也已经26岁了啊!!”徐凯边说边将烟蒂掐灭,脸上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伤感。
大概意识到话题中的严肃性,小陆不再说话了。
“如果当初我能抵挡住诱惑,不和她分手该多好啊!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天我甩开她的手后,她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的悲伤样子,可是为什么之后她要和那种男人在一起?”徐凯旁若无人地说着自己的故事,在吞云吐雾间,小陆觉得眼前那个只有27岁的男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
“你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吗?来!”徐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厢情愿地拉着小陆走到病房外,透过玻璃窗口指着病床上的那个小女孩说道,“像这个小女孩的样子!”
“什……什么?你要收养受害者的遗孤?”当徐凯随口说出要收养尹双双时,他的妻子陈燕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
“是,我要收养那个孩子,等她醒过来我就带她去相关部门办理领养手续!”徐凯并没把妻子的反应放在眼里,他径直走向门口,在鞋架上迅速地扫了一眼,站在身后一脸生气的陈燕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丈夫大声呵斥道,“这双鞋我不是早叫你扔掉了吗?一点也不合脚,挤得我脚趾都起泡了!”
陈燕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打断了思路,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和徐凯结婚这五年来,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她都做不了主,大到结婚时新房装修的式样,哪家酒店办酒,在哪家过年,小到衣服鞋袜,牙膏牙刷,都必须严格按照丈夫的要求,丈夫从来不会问她的意见,这段丈夫凌驾于她的婚姻开始于五年前。
五年前,她还是宁扬市妇幼保健院的一名妇产科实习大夫,徐凯刚从警校毕业,两人在一次共同朋友的婚礼上认识,陈燕第一眼就被这个高大帅气的阳光男孩吸引了,而徐凯并没对她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是一个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的普通女生,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没过多久陈燕家请人去徐凯家说亲了,原来陈燕的父亲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陈燕是家里的独生女,他们家一直想招个上门女婿,给她介绍过很多优秀的青年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就在他为女儿的婚事操碎心时,女儿却告诉他,她看上了一个警校毕业的高大青年,虽然那个男孩家境贫寒,可经调查他在警校里成绩优秀,是个可以深造的人才,于是,他以推荐徐凯入市局为条件和徐凯的家人谈判。
一开始,他的家人还在顾虑,毕竟只有一个儿子,入赘实在接受不了,但陈燕的父亲拍胸脯保证“两家并一家过”,不分嫁娶,且徐凯可以在市局大展拳脚,前途无量,他们才答应和儿子商量后再决定。
起初,徐凯态度坚决,毕竟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杨沫,但家人“苦口婆心”的劝说让他动摇了。
他出生在一个基层的工薪家庭,从小,他的父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在厂里耗日子,母亲丢下他给别人做保姆,他是在爷爷奶奶的看护下长大的,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留守儿童。
自从他们陆续去世后,他的精神世界就坍塌了。从小他的父母就因为钱而选择剥夺他的父爱母爱,未来,他不想再为了钱剥夺他的孩子的父爱母爱,他开始在自己的前程面前动摇了,终于在一天晚上,他跟自己的初恋女友杨沫提出了分手,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杨沫过得很惨。
经常有地痞流氓无端地冲进她家砸东西,仅有的一点生活用具全被砸碎,一家人过得非常凄苦,为了躲避那些人,他们搬了家,这是在和陈燕结婚以后才从别人的嘴里陆续听来的,在此之前,他竟然完全不知情,为此,他曾暗中调查那些地痞流氓,终于在其中一个地痞流氓那得知事情的真相,原来是他的妻子陈燕重金雇凶,目的就是让杨沫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当他知道陈燕是个可怕的女人后,对她仅存的一丝尊重也没有了,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出去应酬,难得休息在家也只忙自己的事情,很少和妻子沟通,即使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很少主动。
对婚姻忍耐到极点的陈燕把这一切归咎于那个女人,她恨透了那个剥夺她幸福的女人。她从小娇生惯养,想要什么父亲就给她什么,她就不信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得不到徐凯的心,所以在这段婚姻里,她忍住“大小姐”的脾气,纡尊降贵,对徐凯的任何话都言听计从,可徐凯仍对她不冷不热,在一次酒后他吐了真言,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花钱雇流氓地痞骚扰那个女人一家了,顿时,她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为了给那个女人出气才选择冷落我?委屈、嫉妒、愤怒令她失去了理智,她趴在沙发上痛哭了一宿,而那个男人则舒服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一宿。
每天活在对情敌的怨恨中,她吃不香,睡不安,虽然才二十几岁,脸上却有了早衰的迹象,深深的黑眼圈,凹陷的脸颊,粗糙的皮肤,使她看上去像个三十几岁的女人。
巧的是,在她想查出那个女人的行踪时,那个消失了几个月的女人竟然在她们医院建立了妇产档案,她竟然要生孩子了?
这个孩子是谁的?这样的疑问不分昼夜地折磨她,令她寝食难安,当她听到私家侦探说那个女人的怀孕时间和她见徐凯的时间高度吻合时,酝酿已久的“杀意”被彻底点燃了。
她利用职务之便调换了那个女人的产检病历,使她有妊娠性心脏病这点重要信息被掩盖,在那个女人生产前一天她动用了自己的职权,换掉了原本给杨沫作产前检查的护士,在检查表上填上各项正常的字迹,最终那个女人在生产过程中因妊娠性心脏病难产而死,而医院为了逃避责任自然对那些接生的医护人员加以警告封口,就这样,她不用负一点责任如愿以偿地除掉了那个女人。
为此,她不止一次地在深夜无人时分偷偷乐着,就在她以为从此丈夫归己所有的时候,却从私家侦探那听到丈夫到处打听杨沫遗留下的那个孩子下落的消息,他的心并没因为杨沫的死而回到她的身上。
她开始后悔杀死情敌后没连同那个野种一起弄死,她总觉得那个野种总有一天会追着她索命,抢走她心爱的男人。带着这样的担心度日,她简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终日焦虑抑郁。每到夜深人静时,她的噩梦就来了,梦里穿白裙子的杨沫总在后面紧追不舍,就在她自以为摆脱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双眼发光的婴儿,张着血盆大口向她索命……
期间,她也找私家侦探四处打听那个孩子的下落,但那些自称破案无数的私家侦探并不可靠,他们在掌握了一点线索后,就故意抬高价格,有的甚至要她以身相抵才肯将线索告诉她,很多时候,线索刚连起来就断了,与此同时,她也在暗地里观察丈夫的一举一动,看到他不再寻找那个婴儿后,她收起了杀心,本以为从此雨过天晴,相安无事,但岂料,在四年后的某一天,她突然惊讶地得知,那个曾经的眼中钉、肉中刺竟然因为一起劫杀案躺在了市医院的病房里昏迷不醒。
尽管她很介意丈夫因为调查那件案子与那个怪胎私底下接触,但想到那个孩子现在连生存都是大问题,更谈不上对她构成什么威胁,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此时,她的丈夫竟然明目张胆地要收养他留在外面的野种,没门,你休想得寸进尺,她在心底暗暗发誓。
“你想过收养一个孩子得花多少精力吗?”她假装不在意地问他,也许是长期积累的不满在此时突然有爆发的趋势,她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强硬,“你有想过和我商量下再决定吗?每次都这样,作完决定后通知我一声,你有尊重过我吗?”她开始试图用无理取闹打消丈夫收养那个孩子的念头。
徐凯没想到妻子的反应这么大,尽管他有些理亏,但在她面前不需要内疚,她做过多少伤害杨沫的事,他心里有数,既然她打算假装下去,那他也要奉陪到底。
“你今天有些不同往常啊!我收养一个可怜的小孩,你作为妻子的不该支持作为人民警察的丈夫吗?”徐凯一脸不解地问她,陈燕停止了发泄,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那个男人只会一脸无辜地反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懂事,说实话,在那一刻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毕竟忍了这么久,内心早已适应了,既然你没有羞耻心,愧疚感,那我也跟你周旋到底,收养就收养吧,正好了了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