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军乘着猪鬃草结成的筏子渡过勤勒斡河,像一股龙卷风朝不兀剌草原席卷而来。不兀剌草原上遍布许多树木,位于乌达河流域,这里是蔑儿乞部的腹地。
脱黑脱阿派部下袭击了铁木真的乞颜部,并活捉了他的妻子孛儿帖、庶母速赤和老仆豁阿黑臣后,觉得替兄长出了一口恶气,也洗刷了该部二十年前饱受的奇耻大辱。
脱黑脱阿沉浸在眼前的胜利中不能自拔,根本没有设防。在他眼里,二十多岁的铁木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要想夺回自己的妻子孛儿帖,也像他们兄弟一样,至少要耐心等上二十年。他万万没想到,势单力薄的铁木真会联军克烈部和札答阑部的四万骑兵进行袭击,而且行动极为迅速。
趁着月色的掩护,四万多骑兵顺利突袭了蔑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的营地,并劫获了其女儿和孩子。本来他们想乘脱黑脱阿熟睡时进行突袭,以便将其生擒活捉。
对札木合和脱斡邻勒麾下的兵士来说,这次稳操胜算的突袭行动无异于一次规模宏大的狩猎活动。蔑儿乞部的女人、家畜、财物,就是他们眼中的猎物。他们被近在咫尺的丰美猎物刺激着,欢呼着,群情激愤地冲向仍在睡梦中的蔑儿乞部的营地。睡梦中被惊醒的蔑儿乞人简直被吓得肝胆俱裂,犹如困兽从营帐里爬出来,热锅上的蚂蚁般乱跑乱撞。
虽然在气势和场面上占据很大的优势,但不足以说明札木合的南北夹击的攻略能取得完满的成功。
在强渡勤勒斡河时,颇费一番周折,加上河流下游河宽水湍,用猪鬃草结成的筏子摆渡人马过河难度很大。四万骑兵在渡河上大伤脑筋,延误了战机。以致被勤勒斡河畔捕鱼和捕貂的渔民发现了踪迹,连夜赶去蔑儿乞部禀报。当尚在睡梦中的脱黑脱阿听说有几万人马向这边冲杀过来,吓出一身冷汗。他胡乱披挂好盔甲,吩咐备马,但为时已晚。他知道,已经来不及叫醒仍在睡梦中的蔑儿乞部的众将士,在短时间内迅速组织一支强有力的抵抗力量,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几名亲信,赶在敌人合围之前,狼狈逃窜。
四万铁蹄突然来袭,手持利刃和火把,叫嚣着从四面八方掩杀过来,宛如平地刮起一阵飓风,使蔑儿乞人惊恐万分,纷纷做鸟兽散。这些骑兵看到像苍蝇般四处逃散的人群,就像猎豹猛扑向出现在视野内的猎物,不断地挥刃砍杀、掳掠,看见女人、孩子和财物就哄抢,看见蒙古包就放火。脱黑脱阿抛下的一切——所有的女人、蒙古包、家人、财物和储备的军需,悉数落入脱斡邻勒、札木合的部众之手。
被厮杀声惊醒的蔑儿乞人,像炸窝的马蜂,在克烈部和札答阑部的包围圈中,抱头鼠窜、哭声震天。四万骑兵对这些手无寸铁的蔑儿乞人大开杀戒,火光冲天,鬼哭狼嚎之声惊天动地。犹如乌合之众的蔑儿乞人沦为被三股联军任意屠杀的羔羊,顿时陷入一片混战。刹那间,鲜血飞溅、刀光闪烁、剑影纷纷,不断有人倒下,倒下的人再也站不起来了,勤勒斡河谷里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夜色渐渐退去时,短暂的战事已经收尾。勤勒斡河谷里尸横遍野、焚烧的蒙古包、丢弃的器械比比皆是。此战,四万联军消灭了蔑儿乞人五六百人,其中一百多名男人、八百多名女人以及二百名孩子被生擒活捉。从此他们不再属于蔑儿乞人,而被分配到胜利的一方充当奴隶。
此刻,再辉煌的战事,再琳琅满目的战利品,也提不起铁木真的精神。他最关心的是新婚妻子孛儿帖的下落。他发疯般策马追向一群逃难的人流,在无数座免遭战火焚烧的帐篷间穿梭来往,疯狂而绝望地呼喊着:“孛儿帖,孛儿帖!”
正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向前逃奔的孛儿帖,在乱糟糟的喧嚣中依稀听到铁木真熟悉的呼唤声。这晚月明星稀,把大地照耀的如同白昼,压抑着内心激动之情的孛儿帖很快认出骑在银合马上的铁木真,立即从与豁阿黑臣一起乘坐的车上跳下来,边哭边喊,跌跌撞撞地朝铁木真的马前猛扑过去,一把抓住铁木真的缰绳,失控的姿势把铁木真的坐骑吓的前蹄高扬,嘶鸣不已。
同时身陷绝望之中的铁木真也认出了饱受凌辱的妻子孛儿帖,立刻翻身下马,把失而复得的孛儿帖紧紧地拥抱在怀里。此刻,夫妻二人的悲喜交集之情不可言喻。
这个久违的拥抱,真是来之不易。孛儿帖伏在铁木真宽阔的胸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号啕大哭,直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额上青筋乱跳,气息一度被阻隔。
内心被重逢的喜悦充塞得满满的铁木真也泪如雨下,激动得手臂哆嗦着,紧紧地拥抱着爱妻孛儿帖,一刻都舍不得放松,恐怕一松手,她再次离自己而去。
不知相拥了多久,铁木真才从梦中醒来,在孛儿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像安慰一个孩子,说:“好了,孛儿帖,你回来了就好。现在可以停止追击了,我去告诉他们。”
随后,铁木真把孛儿帖扶在马背上,驰回营中,派人转告脱斡邻勒、札木合说:“要找寻的人已经找到了,今夜可以停止追击了,就在这里驻营吧!”
前文提及过,孛儿帖被俘后,被脱黑脱阿送给其小弟弟赤勒格儿孛阔。他极其后悔,后悔冒犯的是铁木真的妻子,他不禁悲声叹道:
可恶的黑老鸦,
只有吃残皮的命,
妄想吃天鹅,
而舍命去争夺。
像我这样下贱的人,
不识自己命薄,
冒犯尊贵的孛儿帖,
给部落带来天崩之祸。
可恶的黑超鸟,
只有吃鼠类的命,
竟想吃鸿雁,
而舍命去贪嘴。
像我这样龌龊的人,
不识自己卑贱,
抢夺有福的孛儿帖,
给部族带来地裂之灾。
如今连夜逃命,
惶惶如丧家之犬,
只好钻进岩缝,
生怕黑头落地。
别无藏身之处,
不知何去何从。
赤勒格儿孛阔很清楚地知道,倘若落在前来兴兵复仇的铁木真的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其速度仅次于脱黑脱阿。很快就逃进了乌兰布尔加塞山中。
当初被蔑儿乞人捉走的铁木真家中的女眷除了孛儿帖,还有铁木真的庶母,也就是别勒古台的母亲速赤。当时,别勒古台听说母亲仍在蔑儿乞部一个帐篷里,便挥舞着利刃欲去寻找。
虽说,别勒古台的母亲速赤许配给蔑儿乞部一个老光棍,却拥有一颗高尚而颇知廉耻的心,当别勒古台从蒙古包的右门走进去时,她穿着一件旧羊皮袄却从左门出去,自觉无颜再见儿子。
并对别人说:
我的爱子,
已臻帝王大位,
我在这里,
在下贱人手里,
挨骂受气,
怎么有脸去见有帝王福气的儿子们?
说罢,速赤快速发足跑进密林深处,不知所终。别勒古台从后面追赶过来,也不见母亲的踪影。他心里万分痛苦,便拿逃跑的蔑儿乞人出气。他像个疯子,看到可恶的蔑儿乞人就乱杀乱砍,喊叫着:“还我母亲!还我母亲!”
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札木合、脱斡邻勒的四万联军几乎让蔑儿乞部全军覆没,并掳掠了大批妇女、孩子和家畜,活捉的大批蔑儿乞男子被沦为奴隶,真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当初参与劫持孛儿帖的三百名蔑儿乞骑兵,连同他们的子孙们统统被杀死,变成灰烬扬撒在朔风中。他们的女人都沦为胜利者的奴婢,为他们种族繁衍或终生奴役。
只有脱黑脱阿兄弟带着少数亲信等中坚力量,逃过了这场灭顶之灾。他们一行逃进了贝加尔湖的泰加森林里,并在那里休养元气,企图重整旗鼓。
在众多的俘虏之中,不得不提及一个名叫曲出的五岁小男孩。这个小家伙头戴一顶貂皮帽,脚穿一双鹿皮鞋,身披一件獭皮外套,眼睛漆黑如炭,一看就知道是贵族的后裔。他是作为撒花(献礼),送给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的。见到这个可爱活泼的孩子,诃额仑夫人非常高兴,便收养了这个名叫曲出的小男孩。
为了向蔑儿乞人夺回新婚妻子孛儿帖,铁木真不惜发动四万多名铁骑,把蔑儿乞部的营地搅得翻江倒海。然而,孛儿帖被迫与蔑儿乞部的赤勒格儿孛阔同居的经历,给铁木真的黄金家族蒙上一层阴影,接踵而至的是中伤和污蔑。尽管,铁木真对此并没有过多计较,但如花似玉的孛儿帖感觉被蔑儿乞人玷污了圣体,不再配做英雄铁木真的妻子。回来后不久,她生下了一个男孩,铁木真认为“长子志在四方,良驹离乡而终”,便取名术赤(蒙古语意为客人)!
长子术赤的亲生父亲是铁木真,还是蔑儿乞人,根本无法确定。这种不确定因素像魂魄一样纠缠他漫长的一生,甚至在他步入风烛残年时,差一点引发一场流血事件。
不兀剌川之战的导演是铁木真,主角却是札木合。因为所有的作战计划、兵力组织、进军路线、会师地点、进攻方法,都是由札木合一手策划的。他非凡的军事才华渐露峥嵘。然而,铁木真却是这场战争的最大受益者。新婚妻子孛儿帖能失而复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场夺妻之战,是铁木真平生参加的第一次规模宏大的战役。联合脱斡邻勒和札木合的四万铁蹄,狠狠打击了蔑儿乞部的嚣张气焰,并成功营救出妻子孛儿帖和老仆豁阿黑臣,这归功于父汗脱斡邻勒和安答札木合。为了向两人的慷慨相助表达自己诚挚的谢意,铁木真情愿把缴获的战利品让他们二人均分,自己分毫不取。
然后联军分开。铁木真和札木合从塔勒浑阿剌勒地方,向术尔豁纳黑主不儿走去。而脱斡邻勒从不儿罕山后面,沿着诃阔儿秃树林,经过合察兀勒秃速卜赤惕和忽里牙秃速卜赤惕地方,一路捕猎着沿途的野兽,返回土兀剌河的克烈部驻扎地黑林。
对力量尚弱的铁木真来说,能动员一支力量雄厚的联军,打击兵强马壮的蔑儿乞部,不得不承认是他个人外交上的一次华丽转身。
经过这次战争,大大提高了铁木真作为贵族后裔在蒙古各部落中的威望和地位。不仅乞颜部原来的部众、属民、奴隶纷纷回到铁木真的帐前,而且其他部落的百姓、奴隶也脱离原主人,纷纷前来投靠。越来越多的蒙古人投奔铁木真而来,他的力量逐步壮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