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所言,在铁木真邀请联军痛击蔑儿乞人,夺回妻子孛儿帖的过程中,被克烈部的首领脱斡邻勒推荐为统帅的札木合,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不难想象,倘若没有札木合的鼎力相助,铁木真就不可能发动联军突袭蔑儿乞部,成功营救出新婚妻子孛儿帖。因此,出于感激和关爱之情,两位年轻人的友谊又更上一层楼。
札木合极力邀请铁木真全家迁移到术尔豁纳黑川定居,与他的部众生活在同一个天地,免得再受外族的骚扰。这不免想起以前结为安答的情景,两人像亲兄弟一样和睦相处,风雨同舟。
为了表示对札木合的尊重和感激,铁木真把从蔑儿乞的首领脱黑脱阿那里缴获的一条金带和一匹多年不生驹的黑鬃马作为礼物送给札木合。礼尚往来,札木合则把从蔑儿乞部另一个首领歹亦儿兀孙那里缴获的一条金带和一匹白驹儿马送给铁木真。他们又一次结为安答。
在术尔豁纳黑主不儿的
忽勒答合儿崖前,
在茂密的树林中,
摆设了好宴席。
尽情跳舞、欢乐。
一心一意地结成了好友。
夜里在一个被子里同宿。
他俩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持续了一年半的时间,毫无疑问,这段时间是两位年轻的草原英雄一生友谊的黄金阶段,是一对安答之间的友谊“蜜月”。两人平时在一起喝酒,跳蒙古舞,喝醉了就同枕而眠,无拘无束。
俗话说:“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年半以后,铁木真与札木合这对原本感情甚笃的好安答,在长期朝夕相处的交往中,两人之间也渐渐发生一些微妙的不易察觉的变化。最终随着隔阂日益渐深,今日还互为安答的两人,后来则极力排斥对方,他们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是年四月十六日这一天,艳阳高照,时值孟春,正是进山放牧的大好时光。他们商议好拔营去别处开拓更利于放牧的新牧场,一个庞大的迁移活动开始了。人员数万,家畜的数量是人的数倍之多。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河流从草原上蜿蜒而过。铁木真、札木台二人在车队前并辔而行,车上装载着拆卸的蒙古包,还坐着女人和孩子。
行至不远,骑在马上的札木台突然对着远方的山峰大声喊道:“若依山而营之,则于牧马者大有益;若临河而营之,则于牧羊者大有益。”
平心而论,札木合并无抛弃铁木真的意图,他说把马群和羊群分开牧养是有一定的科学道理的。札木合统领的是一个强大的部落,经过多年稳定发展,估计当时马群众多,羊群稀少;而铁木真家底比较薄弱,所拥有的百姓曾长期依附于泰赤乌部和乞颜部,马群稀少,羊群众多。札木合感觉在一起扎营,双方均有利弊,照顾不周,因此借用曲里拐弯的话委婉提醒铁木真。但这话经孛儿帖一解释,造成误解,成为札木合和铁木真分道扬镳的导火索。
随着铁木真麾下投靠的百姓、奴隶越来越多,他的军事力量逐日升高,札木合肯定看着眼红。这种情况犹如“一山难容二虎”,梦想雄霸草原的札木合自然不能容忍,而豪情万丈的铁木真也不会永远甘心寄人篱下。曾经结为三次安答的两位年轻人,已经经受不住现实利益的考验而各奔前程,两人之间的安答关系便水尽鹅飞。
听完札木合像猜谜语似的话,铁木真一时不明白其中暗含的深意,只好默不作声。便勒住坐骑,等待母亲乘坐的马车驶过来,想问问母亲诃额仑。他想,凭借母亲丰富的阅历和见闻,或许能参悟其中的奥秘。
一会儿,诃额仑夫人所乘坐的马车撵了上来。铁木真就将札木合刚才所说的话转述给母亲诃额仑,孰料还未等他说完,与诃额仑夫人乘坐同一辆马车的妻子孛儿帖抢先说:“我听说札木合素来喜新厌旧。听他这番话的意思,必定是嫌弃我们了。他所说的话,是针对我们而言的啊!今晚不要与他合营,应该就此分手,连夜迁往他处。”
一语惊醒梦中人,铁木真同意妻子孛儿帖的观点,对孛儿帖的一番见解,甚至连诃额仑夫人也点头称是。于是铁木真悄悄传令给本部人马,今晚不作停留,星夜兼程继续赶路。
当落日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队伍已开出去几十里远,大队人马没有停留,铁木真率领众人乘夜继续赶路。
趁着夜色行了一程,不料误打误撞地闯入另外一个在此安营扎寨休息的部落之中。这个部落恰好是铁木真宿敌泰赤乌部的一支。这些人刚刚宿营不久,看到黑夜里来了一彪人马悄然向自己营地逼近,以为是前来偷袭的,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营地乱成一锅粥,泰赤乌人夤夜仓促拔营,向札木合的营地方向逃去了。
身子尚未暖热的营地里一片狼藉,一些不甚重要的物件丢的随处都是,几座未来得及拔的空帐篷东倒西歪地支撑在那里。
泰赤乌人仓促逃遁之际,丢下了一个名叫阔阔出的小男孩。看到此景,诃额仑夫人心中袭来一阵隐痛。无休止的战火和厮杀啊,要在蒙古草原上遗留下多少无辜弱小的孩子啊?草原上的孩子是金贵无比的,铁木真将他抱给诃额仑夫人。怀着强烈母性意识的诃额仑夫人当即收养了这个孩子,和曲出一同抚养,并叮嘱铁木真,以后遇到这样的孩子,一律由她抚养。
当夜色渐渐被黎明的曙光所冲淡,经过一夜的跋涉,队伍已经人困马乏,体力逐渐不支,铁木真下令暂时扎营休息,起火造饭,暂时稍作休憩。这时,铁木真清点人数时,令他惊讶的是,随行的人员竟然比他初来术尔豁纳黑川时,多出两三倍。随行的队伍中不仅仅有本部人马,而且也有其他部落的百姓和属民。有些是慕名而来,有些是在夜色里稀里糊涂随别的部落而来的。
这些改弦易辙的部属,多数来自札木合的麾下,有札剌亦儿氏人、晃豁坛人、塔儿忽惕氏人、乞颜氏人、敞失兀惕人、巴牙兀人、巴鲁剌人、忙忽人、兀良合人、别速人等二十多个部落。不仅如此,还有四十多位有影响的“实力派”人物。比较著名的有者勒蔑及弟弟速不台、巴鲁剌思氏的忽必来等。者勒蔑、速不台、忽必来以及后来的者别,是铁木真帐前的四员虎将,号称“四狗”,与博尔术、木华黎等“四骏”名扬天下。
这期间,铁木真勇敢果断、布施仁义的好名声已传遍整个蒙古草原,致使更多的人前来投奔,再次显示了他高贵的血统和个人的英雄气质。不久,一些有地位的乞颜氏贵族也纷纷投诚至铁木真的帐前,他们是:铁木真的叔叔答里台斡惕赤斤,当年他离开铁木真母亲,追随泰赤乌人的塔里忽台,后来辗转札木合的帐下,现在重新回到侄儿铁木真的身边;还有铁木真的堂兄弟忽察儿别克、原忽图剌汗的儿子阿勒坛、札答阑氏的小首领勒合勒忽、主儿勤氏的撒察别克、泰出兄弟等。
这些人是拥立铁木真称汗以及逐鹿高原的中坚力量。在铁木真的八十八位功臣中占据了二十多名。
由于这些首领人物的影响,此后,又有许多札木合的人纷纷前来投奔,到铁木真的帐前效力。甚至,连札木合安答的族人术尔赤也在一天夜里投奔而来。他原先是巴阿邻部人,在札木合部落联盟中小有名气。在与札木合相处的日子里,铁木真便认识他,他是一名萨满教的巫师。
当时蒙古人非常信仰萨满教,在社会上萨满教巫师的地位举足轻重。如果没有他们的参与,任何事情都毫无进展。即便人们在没有萨满教巫师的参与下作出一些重大决定,但事后也必须得到他们的首肯。
术尔赤见到铁木真,像只报喜鸟,笑呵呵地说:“论血缘,我本不应该离开札木合。因为我的祖先,是孛端察儿祖先抢来的妻子阿当罕所生。而札木合的祖先是阿当罕前夫的儿子,我与札木合的祖先是同父异母。我犹豫再三,还是来投奔你铁木真了。”
“为什么?”铁木真险些被术尔赤的话给绕晕了。
“因为长生天已经显灵了,不让我再继续追随札木合。”
“确有此事?”铁木真对此事饶有兴趣,做皱眉思索状。
“昨天夜里,我梦见一头白色的母牛,它绕着札木合的帐篷、马车转来转去,并一头撞向他的马车,还折断了一只角。它用后蹄扬起泥土,对着札木合怒吼道:还我角来。这时,又跑来一头白色无角犍牛,驮着一座巨大的帐篷,跟在你的大车后面飞奔着,边跑边怒吼:这是天地之间的意愿,让铁木真做国主,现在我给他载来一个国家!”
萨满教巫师术尔赤口吐莲花般端出一通神秘的预言,让铁木真做国主,一下子捋须了他的怪毛。先不管巫师之言成分的虚实,既然出自术尔赤的口中,这番话所起的震慑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铁木真听后,喜形于色,满含赞许地点了点头。
“尽管这是长生天的旨意,但你仅让我自己知道这个事情意义可不大。”
“这个你尽管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会将长生天的旨意撒布到草原的角角落落,连撒欢的羊羔都知晓。”
但是,作为一名虔诚的萨满教徒,术尔赤却向铁木真提出他充当长生天信使的奖励,并进一步问铁木真:“假如有一天你果真做了国主,拿什么酬谢我呢?”
铁木真闻言,哈哈大笑,这个人真有意思,把报喜这件事当成一笔幕后交易与他讨价还价。便爽快地承诺:“如果事情真被你言中,我就封你做万户长。”
他没料到,这位巫师不但权力欲膨胀,对女色过犹不及。术尔赤听后,对铁木真的答复不甚满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光封我个万户长,还不行,我还有个要求。”
“说吧,什么要求?”
“到那时,还请你允许我挑选三十位美女做妻子。”
“好,我答应你。还有啥要求啊,一起说出来吧?”
“最后,我要求做你铁木真国主的‘萨满’顾问。”
所谓国主的萨满,就意味着在未来的蒙古帝国的一切国是要事,都必须同他商议,征得他的同意后,方能实施。铁木真心想,只要他不觊觎自己的国主之位,他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他。
“好,我铁木真全部答应你的要求。接下来的事,就看你的表现了。”
第二天开始,这个萨满教巫师术尔赤便开始满部落里跑,轮番鼓吹铁木真将被长生天赋予国主之位的预言。舆论的威力是巨大的,而神的旨意更是威力无比。术尔赤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的吹嘘,还真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不到一月,术尔赤的话已经使铁木真部落里每一个成员都深信不疑,都愿意服从长生天的旨意,辅佐铁木真做蒙古一国之主。
随后,铁木真便率领各部首领和属民百姓迁往克鲁伦河上游,在其支流桑沽儿河畔的合剌主鲁格安营扎寨,放牧畜群。这里正好在古连勒古山山坡上,靠近阔阔纳语儿湖畔。
三四年后,前来依附铁木真的民众,竟然达到三四万人,比其先父也速该在世的时候,更加人丁兴旺,繁荣鼎盛,铁木真称霸草原的设想指日可待。
从此,铁木真拥有独立的部落和军事力量,在这里公推为汗,这是他一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