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武停顿了一下,想给钟玉家一些暗示,但见大家都注视着他,他便又接着说:“如果看重的是锻炼自己的品质和意志,那到哪里都一样,没什么好选的,我们革命青年都应该这样,党叫干啥就干啥,党叫到哪里就到哪里。不过,具体到一个地方嘛,还有些不同。钟玉家,你说哪里好?”
钟玉家被他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已想好到公社去,回她过去生活过的石龟公社,那儿有她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有她记忆中的童年,她愿意把青春献给她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不过这要等她问过邓远航再说,她现在不想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因而,她说:“我看农场好,住的是集体宿舍,吃的是食堂,自己不要烧饭,会有更多的精力去学习、去劳动。”
“哪个农场更好呢?”洪光武接着问。
“当然是省国营农场啦!”听到钟玉家这样的回答,洪光武心里有数了,志愿就定九龟湖国营农场吧。他知道,九龟湖农场与石龟公社相邻,在石龟公社的西北部。这个农场原来是石龟公社的滩涂,后来省里在此建了省属国营农场。这个农场的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农民都是拿工资的。
钟玉保则不稀罕那儿的条件,他不赞成妹妹的想法。他说:“不对,大家集中在一起并不好,按时熄灯、按时起床,不自由!农村天地广阔,可以让我们自由发挥,自由飞翔。”
“农场好,农场的机械化程度高,我们可以学到更多的科学技术,为广大贫下中农服务。”洪光武坚决支持钟玉家,说完还唱起来:“我开着拖拉机耕田地,红心向党志不移。”
同学们有的说农场好,有的说公社好,谁也说服不了谁,许多人还是定不下来到哪里去插队,这些定不下来的同学还要回去征求家长的意见再定。有些定下来的人在上午放学前就把表交给老师了,他们的家长随他们选择哪里,昨晚就在他们的空白表格上签了字,今天他们是与要好的同学、朋友一起商量好了共同去的地方。洪光武就是其中交表的一个,他虽没与钟玉家商量,但他已猜到她选择的地方,因而,他就在自己志愿表上填了“省属九龟湖农场”,在全班第一个把志愿表交了上去。
钟玉家心里想好了插队的地方,但她并没定下来。这时洪光武交完志愿表从她面前经过,顺手丢下了一张纸条,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省属九龟湖农场”。虽然他第一个交了志愿,又把志愿告诉了她,但她还是没有填写自己的志愿表。中午,她又到医院请许阿姨帮她递了张纸条给邓远航。纸条上写道:“到龟岛插队行吗?”回来的纸条也还是只多了个“好”字。见到这个“好”字,回家她就把志愿表填好了。
钟玉保见妹妹填的是“石龟公社龟岛大队”的志愿,不解地问:“你不是要到国营农场的吗?怎么又填公社啦?”
“我说农场好,不代表就是要去,我本来打算的就是到石龟公社。”钟玉家回答说。
“我觉得你还是到农场去,洪光武也填的农场,那里条件好些,你一个女伢子去方便些,兄妹两个到一个地方也不好,将来有什么好事总不能都把我们兄妹吧?”钟玉保想到的不光是好事不能都得的问题,关键是后边老有个人跟着监督不方便。
在一旁坐着看报纸的钟大同听后说:“我看你们两个很有眼光,到公社去好,条件虽然差一些,但锻炼人,机会也多。农场虽然条件好,但大家集中在一起,领导有机会也难以照顾。兄妹俩在一起也好,互相可以有个照应。来,拿来我给你们签字。”
钟玉保拿了爸爸签了字的志愿表到学校去了,他还要准备明天的大会发言呢。
钟玉家则来到斜对面的邓远航家。她拿出邓远航的志愿表对他爸爸、妈妈说:“伯父、伯母,这是邓远航下乡插队志愿表,中午我到医院问过他了,他说跟我们填的一样,同意填龟岛大队,你们看怎么填?”
“伢子定了就行了,不过那里条件比较差,你们去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远航爸爸说。
“嗯。”钟玉家答应着。
远航妈妈又说:“他填是填,一时也下不去,病不知什么时候好呢,现在早早把他户口转下去也没用。”
“不碍事,老师说的,先把志愿定下来,到时等他好了能下去的时候才转户口呢。”钟玉家边解释边填表格,填完表格给远航爸爸签了字,收起表格,离开邓家,她才舒了口气,轻松地向学校走去。完成了人生的一次重大选择,她对前途充满着期待和信心,她坚信她和邓远航两人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一定会茁壮成长,大有作为,她憧憬着他们两人在岛上一起学习、一起劳动、一起生活的美好日子和战斗岁月。
来到学校,她没有先去老师那儿交志愿书,而是到教室去找洪光武。她觉得洪光武平时对她也很关心,这次填志愿是我们青春道路上的第一件大事,人家把填的志愿告诉了你,你也不能瞒着人家,把他看过后再交上去也不迟,即使一起去龟岛,也是多一个朋友,没什么不好的。
可她到教室一看,洪光武不在教窒,哥哥也不在教室,班上只有几个人在教室。问同学,他们也不知道他俩到哪儿去了,都说没看到。她想,明天就毕业离校,要好的同学都去话别、写临别赠言、拍照留念去了,说不定他们在校园或者九龟湖边哪个地方拍照片呢。不管他们了,我先去把志愿表交给老师再说。
她去交志愿时,老师说:“这次怎么这么慎重啊?班上只剩几个没交了。也好,慎重些好,将来少走弯路。邓远航的志愿是他同意的吗?他不会反悔吧?”
“嗯。他爸爸签的字,不会反悔的。”钟玉家回答说。
“那好,老师祝你们一帆风顺,前途无量!”说完拿起桌上一封信递给钟玉家,“你顺便把这封信带给邓远航。”
从老师那里出来,走了很远,钟玉家才抬起手,看一看一直捏在手里的信。信是寄给邓远航的,落款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826信箱”。虽然从落款上看不出信是从哪儿寄来的,但这信箱好像就是哥哥以前当兵时的信箱,而且从字迹上看,她断定就是何萍浪写来的。难道,他们几年来一直在通信?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了呢?她把手上的信调过来、翻过去,从边边角角上想寻找出答案来,但信封上没有她要找的答案。她举起信封,把信封对着太阳照了照,看到里边折叠的信纸,也看到信纸上有字,可翻来覆去也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她放下信封,又从信封的两头看看,再用手抹抹封口处,试图找到自然的裂口,能从中取出信来,可部队的信封是牛皮纸做的,两边的封口也糊得严严实实。你何萍浪心倒蛮细的噢,好像知道信要经过我手转给他似的,在封口处涂了那么多糨糊,还抹了又抹,抹得那么严实,真可气!
此时,钟玉家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涨得通红,感到耳朵根都火辣辣的。忽然,她感觉到教室里好像有好多双眼睛在注视着她,有好多张嘴在嘲笑她。人家早跟何萍浪好了,哪里还把你放在眼里,你还跟痴子一样帮人家填志愿,要跟人家插到一起,还要帮人家传谈情说爱的信,真呆。想着,想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她怕人家看到,便一口气跑回了家。一到家便把信往堂屋的桌上一摔,自己就到里屋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