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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从学习室出来,我不禁望了柳风一眼,柳风也矜持地向我微微地点了点头。她从我身边无言地走过去——我正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觉得背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是陈笃修。想起肖天翔在会上即兴赠他“独秀先生”的雅号我不觉莞尔,同时他用上嘴唇抿住下嘴唇望着我也似笑非笑。未及说话。“青崖——”又听到有人高声叫着我的名字——原来是学前学习结束时“总结发言”的钟学成。这钟学成可能不像常思红委员紧靠王德明主席那样显耀的位置,一直跻身于芸芸群众之中,我参加学习一整天里竟未留意到他,直到王主席说“现在,团支部书记作总结发言”时我才知道有这样一位显赫的人物。这位名叫钟学成的团支部书记,一身陈旧的衣服大笼大垮,一二颗钮子未扣,领口敞得很开,不见衬衣的影子,我怀疑他连贴身的汗背心儿都没有穿——看来,这人的作风很随便。他两腮胖嘟嘟的,眉眼向下弯,嘴角往上翘,没笑也像在笑。说起话来,既不像王主席那么拿腔拿调,也不像肖副主席那么尖酸刻薄,更不像常组织委员那么高调地教训人和威吓人;语气缓缓的,平和亲切,极像一个农村大娘同亲人坐在堂屋里拉家常。在整个“总结”中,他没有流露出只言片语批判任何人的意思,他唠唠叨叨反复说:“能走到一起有缘分哪!是不是?”“像兄弟姐妹一样好好相处,对不对?”“就是听了过头的话也不要往心里去嘛!”“来都来到这里了,就安下心来吧,好好学习;没上到名校本科,读专科有啥要紧?小庙子一样能修成正果呢!”轻言细语从他那宏阔的胸腔里发出,还带着点儿磁性,一味地安抚,规劝,仿佛在座的都是他的小弟弟、小妹妹,其实看样子他也不比我大多少。没想他还肯定我的发言。他说“青崖同学是不是农村的我不晓得,但他去农村泡过;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与他有同样的感想,解放这还没几年,农民的生活依然还苦呢,比较起来我们是幸福多了。我们生在福中要惜福啊!一定要在两年中学出个名堂来,就是对生我养我的爹妈也算是一种报答嘛”……这位团支书有副菩萨心肠——我想。比较起来,常思红那副圣相,我不知说什么好!你先到学校,我来晚了,不要说主动关照一下老同学,连眼皮都没对我抬一抬;还怂恿王主席点名要我发言——我知道你是什么用心,不就因为半年前在巴师社会主义大教育运动中我的发言出过问题,想让我一来到这里就再栽一个跟斗?你呀,我们还曾同校同班同在一个团支部待过三年呢。人啦还是厚道一些好,你瞧这个钟学成……

“我叫钟学成。”他自我介绍说。

“知道知道,”我笑着说,“我们的团支书嘛!”

他摆摆手,嘿嘿一笑:“这算什么,有缘的是你我都是从巴中来的。啊啊,”他更加兴奋地说,“还有柳风、白德厚,我们在巴中中学同年级不同班。还有常思红你一定认识,也是你们巴师校保送来的。”

我不想谈常思红,一听说柳风也是从巴中来的,一种亲切的乡情便油然而生。

“那个柳风……”我不自觉地发出探问。

“柳风?嘿嘿,”他的眉眼和嘴角又形成了一个圆,“嘿嘿,在我们巴中中学可是一位众人瞩目的女生,现在又是我们团支部的宣传委员——你不知道?”

“啊,啊啊……”

我的“啊啊”含糊,钟学成一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从小学、初中到中师毕业,十二年间,我所在的班都是青一色的男生,而骤然有那么多女生在一起学习生活,甚至还有像柳风这样标致的人物……不由我不感到意外的新鲜,兴奋,进而喜出望外——钟学成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呢?

同时我进一步想到:这下好了,我们班干部的构成,虽然有常思红梗塞其间,但毕竟还有菩萨心肠的钟学成、端庄正大的柳风,还有书卷气极浓的陈笃修(我已知道他是学习委员)……

然而,两天后,竟发生了“政变”。这突如其来的政变让我惊恐不安,竟至长久地惶惑不已。

融融的柔柔的荧光灯下,自修室里,弥漫着中学时代少有的安谧气氛。中学总有做不完的作业要赶,除了像蚕食桑叶的嚓嚓书写声,不时还能听到吭哧吭哧的喘息。这大学的自修室而且是文科的自修室就不同了,阅读、思考,是主要的学习方式。游目于字里行间而心骛八极,静观默想之时而激情涌动,莘莘学子心脏的跳动、热血的奔流,一点也没影响到室内的宁静。

我正在默诵郭沫若先生的《女神》——今天,上大学的第一课,听的就是《现代文学》的概论部分,老师向我们大体勾画出了自“五四”以来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个轮廓。过去鲁迅的小说和杂文,茅盾、巴金的小说,曹禺的戏剧我都读得不少,这些巨匠中唯有沫若的诗读得不多,而沫若的诗集《女神》是中国新文学战车前行的号角。因而……

“大家暂时停一下!”

寻声抬头望去,见一位陌生的女人已站立在讲台上了。

好年青漂亮的女老师啊!

“停一停,停一停!”王主席忙站起来招呼大家,“欢迎政治秘书刘芳同志给我们讲话!”

他带头鼓掌,同学们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眨着迷茫的眼睛也只有跟着鼓掌。

啊,不是老师而是秘书;不是一般的秘书而是“政治秘书”……原来那时的大学各班还没设“辅导员”一职,而是由系里的“政治秘书”统管,从学生的政治思想表现“记档”、臧否奖惩、入团入党,到毕业分配,无一不在她的掌握之下,总而言之,在很大程度上,学生的命运就捏在她一人的手心里。你想,那地位有多高,权力有多大!不过这时我还没有感觉到,认识到——你看她,有多年青,有多美丽,有多悦人眼目,有多……不过我很快就领教了她有多厉害。

“学前学习结束了,应该有一个强有力的总结,可是你们有的干部麻木不仁患了软骨症,让暴露出来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想自由泛滥,不批判,不斗争,一味地包容,妥协,姑息,甚至于讨好!”讲到这里,她的眼睛似冷冷地向某个角落里扫了一下,顿了顿而后说,“趁晚自习我只有来给你们补上一课。”

她指责的干部是谁,谁谁?不会是我,我只是一个无足重轻的文娱委员,可能是团支部书记钟学成,“学前学习的总结”就是他做的。说不定还有柳风、陈笃修……想到这里,再看她那一张原本如凝脂一般细腻白净的脸盘儿竟像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钟学成该不会出事吧——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很想回过头去看看他,但未便稍动……

刘秘书长久地、系统地、严厉地批判了学前学习中反映出来的各种“错误的、落后的,甚至是危险的思想、意识、情绪……”这些在任何一张报纸上都能见到的老生常谈,我没怎么在意;而听了她下边的谈话却令人心惊肉跳,我甚而至于感到“后怕”了。好险哪……

“我提醒你们,你们其中一些人有什么可委屈的?不服气的?心怀不满的?嗯?”她这样转入新的话题。她说:“半年前,在全国、全川,在各中学、各中专开展‘社会主义大教育运动’的情形及其结果,你们知道多少?了解多少?嗯?”她用她那双美丽的而又是严厉的——严厉中似又隐隐藏着悲悯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全班,顿了顿而后说:

“全省应届也就是你们这一届高中毕业生不足10000人,被定为“三类”、“四类”的学生要处理的可能达3500人,约占35%。

“你们知道的全国著名的成都四中也就是石室中学某班,33个团员中就有13个受到了处分。非团员被处分的就更多了。

“这些人或者送去劳教、劳改,或者开除送回原籍监督改造,或者送去边远的山区农场、林场、矿场,自然也是监督劳动改造……

“他们当然被取消了报考大学的资格——而他们中有多少不是学习的尖子、学习优秀的学生?而你们上大学了——这难道不是党对你们的关怀,你们还有什么委屈、什么不满、什么牢骚可发?嗯?

“最后我还要给你们敲敲警钟:不要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忘乎所以……知道了吗?明白了吗?听清楚了吗?”

自修室里气氛沉重、压抑以至于恐怖。原本明亮的荧光灯下,我的心头似罩上了浓重的黑云。后怕!为什么“后怕”我自己明白——我不能不感到后怕啊!

讲到这里,她沉默了好一阵才又语重心长地说:

“不妨明白地告诉你们吧,我来你们班讲这些话,是受系党总支部书记严立本同志的指示,这是党组织对你们的关怀。希望你们不要辜负院党委和系党总支部的希望啊!不要认为我态度严厉、话说得不好听,严格要求对你们是有好处的;而那些对错误的思想情绪不批判、不斗争的干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其结果,都是会害你们的……

“因此,你们班的团支部和班委会必须进行调整。”她突然宣布,“大家听好了,经考察研究决定:从即日起,常思红改任团支部书记;钟学成改任班学习委员……”没提陈笃修的名字——但他被挤出班委会是不言而喻了。

……夜深了,室内鼾声断续起伏,但我揣测必有同我一样躺在床上难以成眠的人。我侧头瞟了瞟对面床上方维鉴那长大而模糊的身影,他的眼里似乎就还闪着幽光——据说他就是从成都四中那所名校来的。可以想见,在全省全国会有多少人睁着眼睛度过这漫漫的长夜啊……迷惘,哀伤,恐惧,还混和着幽愤的情绪塞满了我的胸膛。自得到入学通知书以来这不到十天的兴奋和幸福感消失了,远去了——我虽侥幸进了大学,未来的日子又会是怎样呢?在社会主义大教育运动中,我毕竟也犯过“政治错误”,何况中师的同班同学、现在的团支部书记常思红的那双暴突眼,可能随时都会从背后窥伺着我……

然而没有想到,次日在去上课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常思红竟停下脚步回头对我笑笑——这是自入学以来他第一次正面面对我——那意义含混的笑笑,或许是说“你看到了吗?我的进步够快的吧……”抑或是显示一位得意人物宽谅的胸怀。大局已定,他既已登上了高位而我远远地掉在了他的后面,就不再以我为意了?我也报以微笑,虽然这微笑十分勉强。我想,忘记过去那些恩怨也好,但愿自今而后他真能无视我的存在,我就能躲在图书馆里安静地读自己的书了。

相对来说钟学成比我有出息得多。这个被贬的小官僚,一如平常,依然还是那么一副笑眯眯的弥勒佛相,似乎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晚饭后从食堂出来,碰上了。

“怎么样?……”我的脸上一定写着极不自然的问号。

“什么‘怎么样’?哈……”他重重地在我肩上一拍,“走!去莲花池转转?”

受他情绪的感染,在去莲花池我们一路说着,笑着。是啊,对年轻人来说,什么心事不能放下呢?

天气十分美好。淡淡的秋云在朗朗的晴空中飘浮,微微的秋风轻轻地拂过我的面颊。落霞在眼前的湖面上散成斑斓的涟漪,远处逶迤的西山在浮动的晕光里如梦似幻……

“我总算是被解脱了,咳……”在莲池边刚刚坐下,钟学成便耸耸他肥厚的肩膀,长长地出了口气,显出十分轻松的样子自言自语。

“何言解脱?”我不解地问。

“你不了解我。但是我们有缘,一见如故啊,就不妨对你说说。”他埋了埋头,然后苦笑着面对着我,“这是我第二次挨了闷棒——没想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被人‘黑’了两次!”

我一脸茫然:“那么第一次?……”

“第一次是在巴中中学。今年开学初社会主义大教育运动里,一是我说过‘如今的农民依然还活得很艰难’——这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了的事实;二是我作为校团委委员、班团支部书记,主持班上的鸣放不力,对那些所谓的错误的落后的言论、思想、意识的批判斗争更是不力。这些麻屄破事儿他妈的肯定是或多或少,或重或轻写进了我的档案,要不然,以我平时的表现,以我一向在全年级名列前茅和自我感觉不错的高考成绩,不说去北大、复旦,最不济也会上川大本科吧——那些稀孬的家伙都进了名校——我这不是挨了闷棒吗?”

没想这位阿弥陀佛也会激愤地骂粗话。

“跟你的家庭出身有没有关系?”

“家庭出身?啊,要不是我出身好,世代贫农,家庭历史清白,可能连这个学校专科教室的门也摸不着。”他自我解嘲地笑望着我,“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在学前学习时的总结发言,既是宽慰别人,也是宽慰我自己啊。他妈我讨好谁?我何须讨好谁?不过话又说转来,像我这样的倒霉蛋我们班不下10个,该不该抚慰一下他们那受伤的心灵?该不该让他们放下包袱重新振作起来?”

“你的心肠好我早有感觉。”不由我不当面赞赏他,“你不同于某些人。”

“某些人——”他盯着我,“常思红算不算其中一个?我脑壳上挨的这第二闷棒就是这个矮子砸的。哼!”

我相信可能;但我还是问他“有根据吗”?

“昨天下午王德明通知我,刘秘书叫我立即去汇报工作。我说‘不是都写了书面汇报了吗?’‘她说叫你去你就去吧。’刚转身他又拉住我,欲言又止,话说得很含糊,‘刘秘书无论怎样批评你,你都要虚心接受,表示坚决改正。立场要坚定,态度要鲜明,你要表现得比常思红更加积极主动……咳,我是希望我们两个能长期共事——明白吗?你去吧,咳……’他又叹了一口气。事有蹊跷,我在路上想,但没想到常思红竟是那样奸诈龌龊!”

钟学成详细地摆了事情的全部过程。我不想像他那样婆婆妈妈浪费笔墨,归结起来,不外乎是刘秘书十分光火,十分严厉,言谈中总是拿他与常思红作对比:

一、整整一周学前学习,你就写了这么寥寥五六百字的汇报,简直是敷衍塞责,你还是书记;人家常思红写了满满七张纸,还先送来,还不过是一个支部委员,而且我并没要求他写。

二、不请你就不来,你的主动性积极性哪里去了?人家常思红不叫自来,一次,二次,三次。

三、你为表面现象迷惑,看问题不看本质,你多有人情味儿啊,温情主义!学习五天你金口不开,叫你做学习总结,你都说了些什么,嗯?人家常思红立场坚定,旗帜鲜明,不仅汇报了学习中暴露出来的许多极其严重的问题,而且无不从阶级、政治的角度予以深刻的分析批判。

刘秘书还两次说,看你那个大笼大垮、婆婆妈妈、粘粘糊糊、软弱无力的样子,没有一点刚性,能当团支部书记?怎么做党的助手?

劈头盖脑一顿指责后,就叫他下去连带中学时当干部的表现一并反省,反省好了再去汇报……

可还没等他再去汇报,晚上就撤换了他的职务。

“刘秘书厉害是厉害,”我说,“看来城府还不算深。”

“也许吧,不过她那居高凌下、盛气凌人的样子让人反感。”

年轻人最怕受委屈,伤自尊,即使是“肚大能容”的“弥勒佛”也有忍受不了的时候。我笑笑劝他:

“再严厉以至过火的当面批评指责也总比背后捣鬼好嘛!”

“也是……”钟学成的气消了一些,却立即又痛恨起来,“我……我一点也没想到常思红那厮从背后捅我的刀子——呃?你与他同学三年,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钟学成完全失去了前些时那种和气从容的仪态,他那一向往下弯曲微微眯着的眼睛竖了起来,睁得大大的,急切地望着我。而对一个人的评论必须审慎,我只好说:

“三言两语难说清楚,过几天再摆给你听吧。”于是我转换话题,“呃,刚才你说‘总算解脱了’是什么意思?”

“啊,这要从我的家庭从我自幼的志向说起……”

钟学成一下又回复到了他前些时的那种从容和淡定。他说:

“我家离县城小学、中学仅五六里路,因此有条件走读。十二岁那年,租田给我家的成大老爷去几处收租,让我随侍左右。他见我机灵,又特意拿出《孟子》一书考了我几次,之后对我父亲说:‘这娃儿是可造之材,不要委屈了他,一定要把他送出来,切莫辍学,半途而废。’见我父亲虽然点了点头而却犹犹豫豫,于是说,‘这样吧,我每年减除你家大半租子如何?’父亲说,‘这咋个使得?’‘有什么使得使不得?就这么定了。’成大老爷又笑眯眯地对我说,‘想给你改个名字答不答应?叫什么“钟富成”哦,俗!以后就叫“钟学成”吧。学成学成,你定要治学有成哈!’父亲连忙说,‘好!好!快给大老爷磕头!’半年后一天放学回家,放下书包,我照例拿起镰刀揹起背篼准备下地割草,被父亲叫住了:‘上午成大老爷来过,很生气,说他两次过路都见你在地里干活,把我说了一顿。也是,家里也不靠你这点劳力吃饭。以后你就多拿点时间念书吧!成大老爷说得也在理,“大人多吃点苦有啥子打紧?可千万莫要误了孩子的前程……”’从此我看书的时间就多了,特别是寒暑假。成大老爷还把谢冰心、叶圣陶和鲁迅的书借给我看——他可能还是一位新派人物——我对文学的兴趣就从这年开始。虽然后来数理化成绩也好,但始终放不下文学……”

说到这里,钟学成遥望着西山上那燃烧着的晚霞好一阵后,用他那从胸腔里发出的低低的而又浑厚的嗓音说:

“所以…所以我的心一直在学习上……而不是其他。但是在高中三年,当班长、团支书、团委委员,课余时间几乎都被社会工作占去了,还有两个暑假参加团干培训和党课学习,因此课外阅读的东西比初中还少。我实在痛惜得很,这大违我的初衷啊!而且今年春天的社会主义大教育运动后更教我猛醒,正如刘秘书所说,遭处理了多少人,还大都是学习优秀的同学。连我自己也被笼了进去。我想不通,是你一再动员我们鸣放,说的是不整人,结果却是那么多人倒了霉。我们巴中高中这届毕业生,有一个上了北大,两个上了清华,上海复旦、交大、同济都有两三个,四川的川大、重大都在10人以上,他妈他们中有几个能跟老子比?如果从学习和平时的表现来说……所以来校之前,我打定主意不问世事,只求学问,一门心思要扎进书堆里去。没想又给我个官帽子戴起,没想不到十天刷的一声又摘去帽子——呵呵!”他夸张地像舞台上的蒙古人抖了抖肥厚的肩膀,站起来面向西山上燃烧着的晚云,举起粗壮的两臂大声喊道:“呵呵——我到底被解脱哪!解脱哪——”那从胸腔里发出的浑厚的男音久久地在广阔的湖面上回荡。

我突然听到清脆的笑声。向左边一看,啊,是我们班上的两位女生干部柳风和罗绮纹。她们沿湖岸并肩走来,离我们已不到十步,可能是钟学成的咆哮和那夸张的动作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就停住了脚步。一个亭亭而立,如临风的玉树;一个丰腴妩媚,身材成典型的S形状。夕阳的金辉洒在她们身上,尽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动人的美。我扯扯钟学成的裤脚,同时向他示意。

“啊,柳风……你过来!”钟学成洒脱地向柳风招手。

柳风挽着罗绮纹走了过来:“你在表演吗?”她望着钟学成掩嘴而笑。

“没啥没啥。”钟学成指着我说,“他叫青崖——我的朋友!”

“还用你介绍?在学前学习时我就认识他了。”说着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啊,柳风并非那么矜持。

“咦!你们接触过?”

钟学成望着我;我摇摇头。

柳风说:“你钟书记不是在总结时还表扬过他的发言么?”说着又吃吃地笑了。

钟学成在我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嗯,看来你的发言很有感染力,连柳风都听进去了——告诉你,我们这位柳风同学的法眼可高得很呢!”

“别笑话我了。”我不自在起来。

“你们这么快就成朋友啦?”罗绮纹插了进来。

“不可以吗?你们俩天南地北不也都挽着膀子走到一起了?”大家都笑了。

“快上晚自习了,还在这儿啰唆?”柳风,说。

“好,回学校去咯——”钟学成拖着声音爽朗和洒脱的作派表明他确实是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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