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嘉奖,太祖高皇帝的厚赐,并没有令陈迪高兴几天。因为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管、去办,反而更加忙碌起来。陈迪让右布政使紞陪同钦差大人以视察为名遍览云南名胜之地,籍此多挽留钦差大人几天,他自己则起早贪晚地利用这几天赶写出一份《谢恩疏》和一份《请恩准滇黔分治暨集中屯军建堡移民填滇题疏》。在钦差返京之际,拜请钦差大人亲自将这两份奏折带回京师,面呈圣上。
钦差应允后,便疾驰京师去了。
随着钦差的离去,陈迪的心也一下子悬吊了起来。作为亲笔起草者,他深知这两份奏章尤其是第二份奏章的份量有多重。在《请恩准滇黔分治暨集中屯军建堡移民填滇题疏》这份奏折中,既凝聚了他出任云南左布政使五个月来深人实际调查研究之艰辛,深思熟虑苦寻良策之心血,也蕴含着他为安邦定国,锐意创新改革,实现滇黔两地长治久安而提出的大胆设想与建议。“滇黔分省”,“屯军建堡”,“移民填滇”,这三件事都是史无前例的大事。其中的任何一项都是牵涉面极广,非同小可之事。他不知道这份奏折会在朝廷引起什么样的反响,更不知道太祖高皇帝能否恩准这份奏章。
然而在他的心中又是非常期望这份奏折能得到朝廷大臣们的认可,能得到太祖高皇帝的恩准。因为他知道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事情。
紧张、焦虑、期盼、忐忑的情绪交织着折磨着他的心境,这令他坐卧不宁,寝食难安。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严细认真的陈迪,不得不对起草这份奏章的初衷,提出三项建议的依据,实施这三项建议可能遇到的困难,涉及财力、人力、物力等方面的问题,以及实施后可以预期的成效等诸多细节问题进行了详细的反思。生怕会有什么遗漏的环节,考虑不周的地方,以至于影响到整个计划的实现。
陈迪初到云南时,就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山民们有了较深的了的了解,寄予了很大同情。因此才提出了对平息蛮民煽乱实行“剿抚并重,以抚为主”的决策,并且在征剿过程中坚持“少杀人,不杀人”。不仅对参加煽乱的山民全部无罪释放,还提出在煽乱猖獗地区减免赋税的政策,用以鼓励山民们安家乐业,恢复生产。
当他得知由于长期存在的民族歧视,致使许多当地土司参与煽乱的情况之后,又提出了“以蛮治蛮”的区域民族自治政策,重新制定了合理的赋税征收办法。让权、让利于土司阶层。
这一系列的施政为民,抚民安民的措施有力地促进了蛮民煽乱猖獗地区社会秩序的恢复和民族团结的发展。
然而,在蛮乱平息之后不久出现的省司财政危机,又成为陈迪必须解决的一大难题。
当时省司衙门中有不少官员误以为是减免赋税造成了财政危机,对正在实施的新政提出了质疑。对此,陈迪一面以“施政为民,就是要富民。民富则安,民穷则乱。”的道理说服那些官员,一面说明:“现在我们让利于民而产生的财政危机是暂时的,是可以克服的。从长远看,为实现长治久安,我们现在吃点苦,受点难是值得的”以此鼓舞士气。同时,他果断地采取了两项措施,来解决当前的省司财政危机。
第一项措施,是紧缩财政支出。为此,陈迪在全省从上至下,大规模地开展了反腐倡廉活动。通过严惩贪腐,奖励清廉,合署办公,裁减冗员等一系列具体办法的实施,不仅整顿了吏治,而且从省司衙门到各府、州、县衙门形成了“时时处处精打细算,节约每一项经费支出”的良好风气,很快地解决了省司财政支出捉襟见肘的局面。
第二项措施,是集中屯军建堡。屯军垦田,军队自养,这是太祖朱元璋早在攻占集庆路(改为应天府)自称吴国公时就采用过的做法。这在当时减轻百姓负担,解决财政经济困难方面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显著成效。
在上报给朝廷和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奏折中,陈迪提出的建议是“集中屯军,建堡移民”,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集中屯军垦田”是目的,“建堡移民”则是在新形式下实现这一目的的新形式,新方法。所谓“建堡移民”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
其一是“建堡”,就是在建设军队驻地房舍时,改变以往军营一排排、一栋栋集体寝舍的做法。要按军队的百户为所,千户为卫的现行编制,为每一名士兵建成一户带庭院的住宅,每百户住宅建成一个村寨,每十个村寨联成一个小镇。每个小镇既是一个千户卫,又是一个具有防御功能的战斗堡垒,这就是一个“堡”。再由十个“堡”联成片,形成一个能驻扎一万名士兵及其家属的“营”地。最后建成由若干个“营”组成的具有防御功能的,能驻扎三十万大军的总驻扎基地。
其二是移民,就是有组织、有计划地从富庶的江南将留守云南的三十万大军的嫡亲家属,即妻子儿女和大批的工匠、艺人、手工业者、商人、医者迁移到云南的大军驻扎之地。这既是一次空前的大迁徒,又是一次大团圆、大开发。如果说让士兵的妻子儿女来云南与丈夫和父亲团聚,是为了解决留守云南十几年的军士们对亲人的相思之苦,能达到安定军心之目的;那么将大批的工匠、艺人、手工业者、商人、医者迁移到云南,这既是为了加快“建堡”的工程建设,又是为了把江南的先进文化和先进的生产耕作技术带到云南来,促进滇黔地区的经济发展和文化进步。
陈迪之所以会提出“建堡移民”的建议,是因为他在征剿蛮乱之际,就与军队的将士们有了广泛的联系,了解到了广大将士们对家乡和亲人们的思念之苦。
陈迪的那份《请恩准滇黔分治暨集中屯军建堡移民填滇题疏》一上报到朝廷立刻在满朝文武百官中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在一次又一次的廷议中,文武百官各抒己见,争论不休。就是退朝后,这些官员们也在喋喋不休地争议不止。陈迪的这份奏折成了令朝野轰动一时的中心话题。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看到陈迪的奏折,虽然感到事关重大,但又认为却有可行之处,便下旨廷议,让文武百官发表发表各自的意见,讨论出一个可否施行的结论。结果是越议越乱,始终也未拿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弄得太祖高皇帝也没了准主意。看来再廷议下去也是枉然,便下旨传谕云南左布政使陈迪火速回京述职,并钦准陈迪参加廷议。
陈迪接旨谢恩后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三项建议的实施方案,工程设计图纸和各项预算方案,并且特意带上了圣上所赐的金币赶赴京师。
七月下旬的一天,陈迪赶到了应天府时正值中午时分,他未顾得上休息,就到吏部衙门登记报到。放置好行李,草草地吃了饭喝过水,便来到皇宫奉天门前。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将那枚金币交给守门的御林军查验,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有急事要面见皇上的请求。没想到这枚金币还真管用,只听验币之人一声高呼:“云南省左布政使陈迪持金币求见!”大门内立刻走出来一位太监,引领着陈迪向内宫走去。
只见沿着甬道每隔百十步有一名御林军士笔直地站守着。到了第二道门,又换了一名太监验过金币后引领着继续前行。陈迪也未记清换了几个太监,走了多远的路。终于来到了御书房门前。一个衣着华丽的掌门太监听了引领太监的报告,又亲自验过金币后,朝门里一声呼喊:“云南省左布政使陈迪持金币有急事觐见!”这时才有一名太监引领着陈迪走进了御书房。
远远地看见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已端坐在盘龙御座上等待。陈迪忙趋前几步跪倒,行完三叩九拜大礼,才开口禀报曰:“臣陈迪拜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笑呵呵地曰:“爱卿快快请起,赐座!”陈迪站起身来,又拱手深躬一礼说:“谢皇上恩典。”这才在太监的引导下坐在了龙案右侧方的一把木椅上,轻声细语地回答皇上的问话。
在这君臣的一问一答中,陈迪简单扼要、突出重点的把在奏疏中提出的三项建议做了汇报和必要的说明。朱元璋听完陈迪的整体禀报,点了点头,又重点地问起“屯军建堡移民填滇”之事。
陈迪站起身来庄重地禀报说:“建堡是为了移民。移民是为了解决戌边将士们十四年的思亲之苦。而建堡移民合起来是为了稳定军心,以保证屯军垦田的顺利进行。若承蒙圣上恩准施行,则不仅令苦战戌边十四年之久的将士们能在边陲之地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更能令滇黔两省之地长治久安,两省之民世世代代永享太平。”
朱元璋似有感触地点点头说:“有道理。然建堡工程之浩繁,数十万民众之迁徙,谈之何易也!”
陈迪答曰:“工程虽巨,乃拟分期施工。迁徙规模虽大,亦拟分批为之。只是多需些时日而已。”
朱元璋问道:“几时可成?”
陈迪答:“预计两年内可成。然若获恩准,必将激发全体军民之斗志。尚可提前完成也。”
朱元璋又问道:“可知所需经费几何?”
陈迪答:“初略预算共需白银约二百五十万两。其中建堡、移民各一百万两,安置约五十万两。此事尚须由户部、工部核算为准。”
朱元璋心中有数,笑着说:“朕已知亦。明日早朝将重开廷议,爱卿要准时人朝参加廷议。”
陈迪闻言连忙叩首行大礼,告辞曰:“臣尊旨谢恩。”遂起身退出御书房。
在返回的路上,陈迪回顾了觐见的经过,觉得想说的该说的都对皇上说了,多日来紧张焦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脚步也轻盈起来。
当他来到吏部衙门时,远远地看见在京任职的长子陈璞、次子陈琪、三子陈珙早已候在门外,等着接他回家团聚。此时的陈迪心情非常好,正想着要看看一年多未曾谋面的孙子、孙女儿,便跟着三个儿子回了家,忙中偷闲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翌日早朝,陈迪遵太祖高皇帝之命参加了廷议。经过此前多次廷议之争,此次廷议的格局有了新的变化。持异议的官员都将矛头指向陈迪,成了问方;陈迪谦恭地回答对方的每一个问题,尽量不与其争论,成了答方。在一问一答中,大臣们对“贵州设省,滇黔分治”,“集中军队,屯军垦田”两项建议已基本上不再反对。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见在一问一答中,持异议者渐少,赞成者居多,便下了决心,高声曰:“朕意已决。云南省左布政使陈迪所奏之事,皆恩准施行。六部各司其职,择专人合署办公,力促行之。着御史台监督执行,敢有怠懈贪腐者,定斩不饶。”
遂又说:“陈迪听旨。”
陈迪忙出列拱手:臣在
朱元璋说:“诸事之中,建堡为要。朕准爱卿至户部支领白金五十万两。着即归滇,选址建堡。着工部遴选工程主管,征召工匠,徐后图之。”
陈迪谢说:“臣领旨谢恩。”
朱元璋一抬手,廷上一声“退朝!”
众大臣三呼万岁,行三叩九拜之礼,散朝而去。
机不可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陈迪趁热打铁,亲自到六部拜访致谢,协商相互协调配合之事。待从户部办完支领五十万两白金前期工程款,到御林军都指挥司办完押运事宜,陈迪已先后在京师迁延十余日,这才亲自押运钱款赶回云南。
九月的云南,天高气爽。人们的心情也格外开朗。云南省司衙门的大小官员们满脸笑容地忙着干自己的差事。前几个月因财政危机,紧缩开支而挂在眉宇间的阴霭已一扫而光。平西侯府内外更是喜气洋洋。
自从将皇帝批准“军队集中,屯军建堡,移民填滇”的圣旨传达下去之后,三十万留守云南戌边的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与家人团聚有望了。”这一信念极大地激发了将士们的士气。将士们主动承担起开山劈石,进山伐木,平整场地等艰巨任务,起早贪晚地大干,真是苦中有甜,累也心甘。
施行“屯堡移民”两年后,当你走进这些已形成规模的屯堡群时,首先映于眼帘的,便是那高高的围绕村寨砌成的石筑寨墙。在石板路中心街两头耸立着高大厚重的石门楼,进人石门楼就可以看到中间高耸人云的石碉楼,石碉楼内存放着大量耐储藏的食品,可供战时之需。
村中的数条胡同式的街道互相连接,纵横交错,似乎是按“八卦图”式的设计而成。每条巷子都可通向中心碉楼。形成了点、线、面组合的防御体系。
走在胡同与巷子的石板路上,你可以看到路两侧的一栋连着一栋的石头房子,临街的墙上留有许多方形的小窗户。既可采光、瞭望,又是能出枪放箭的射击孔。这些遍布于巷子中的小窗户,都能致敌于死地。在这些新建的屯堡中,一户民宅就是一个碉堡,一个村庄就是一个石头城,具有强烈的军事色彩。
寨墙、房屋、院墙都是就地取材,用密密层层灰色石板一层一层垒筑而成。从高处向下望去,灰白的一片,错落有致,层次分明。人们看了这耕战结合的石头建筑群,编出了一首到处流传的顺口溜:“石头的屋顶石头的房,石头的街面石头的墙。石头的碓窝石头的磨,石头的井台石头的缸。”这段顺口溜活灵活现地描绘出了屯堡村寨的建筑特色。
当你走进那一户户的庭院之后,你会惊奇地发现,那些外表看似粗旷的石板房,内部装饰几乎全是江南特色。
每户的小院都是富有江南特征的三合院或四合院,门头都有石木构件精雕而成的垂花门楼。小院内到处可见精雕细刻的蛙、蝶、蝙蝠等图案。来至江南的木雕。石雕艺术在这里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沿着横穿城堡的小河缓步前行,你还会看到充满江南风韵的小桥、流水、人家。让那些已强忍寂寞,苦守云南边陲十几载的将士们有了回到家乡的感觉。
然而,更让人感到新奇的,是那些穿梭于街道小巷之间的江南妇女们。她们身着典型的凤阳汉装:青布宽袖镶边大襟衣,黑布围裙,滚边绣花长统凤头鞋,腰束长长的织锦丝带。她们那头上的传统凤阳妆更有特色:在坦露的额头上方,用银索绾髻把头发分成三络,高高挽起,再用长簪串连起来,在前额上高束起来像凤凰头一般,俗语叫“三绺头”,从侧面、正面观去,都十分好看。这就是朱元璋的老家安徽凤阳地区汉族妇女的装束——人称凤阳装。
这些妇女的到来,给这一座座石头城堡带来了生气和灵气。城堡里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这就是施行“屯堡移民”两年后展现在人们面前的辉煌成果。有了城堡,才有了移民。这次规模达几十万人,行程超过千里,历时近两年的大迁徙,不仅为三十万戌边将士们带来了全家团聚的大团圆,而且随着数万工匠、艺人、手工业者、商人、医者的到来,也有力的推动了滇黔两省经济的大发展。人们把这次大迁徙称为“调北填滇”,在明史中记上了光辉的一页。
洪武三十一年(戊寅,公元1398年)二月,太祖朱元璋的三皇子晋王朱棡病死。这对朱元璋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他与马皇后亲生的三个嫡子全部死在了他的前头。作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已是第三次了。
朱元璋当年的威猛此时已不复存在,连亡三子的打击令这位已年逾七十一岁的老人终于卧床不起了。躺在病榻上的朱元璋忽然发现,自己虽然为皇太孙继位提前做了许多准备,但还是没有准备好。该杀的似乎都杀完了,可谁是可用的人呢?
晚年的朱元璋十分多疑,生怕自己打下的江山被外人夺去。
从洪武十三年诛杀左丞相胡惟庸开始,陆续地又毒死了曹国公李文忠、魏国公徐达,诛杀了韩国公李善长、凉国公蓝玉、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国用)。在毒死或诛杀明初就跟随他打天下的功臣名相的同时,把兵权全部收回并交给了分封在各地为王的众皇子,并命令明朝九边七行都指挥使司都要听命于所在封地为王的皇子。从中不难看出他只相信自己的儿子,不相信外人。
等到他现在病得卧床不起了,才发现此前他光顾着杀人了,还没有选好扶持皇太孙朱允炆当皇帝的可信赖的文臣武将,这可令朱元璋急得心焦如焚。
自从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死后,朱元璋犹豫了五个月才决定立嫡皇孙朱允炆为皇太孙。虽然在各届科考进士中为朱允炆选择了老师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人,但这些人都是儒学文士,没有实际执政经验,又年轻,其能力不足以担当掌国之重任。
在朱元璋这个以刚猛治国的帝王眼中,这些人还显得单薄。那么谁能承担起扶持皇太孙当皇帝的重任呢?
他在急切的思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现任云南左布政使的陈迪。理由如下:
其一早在攻打太平时二人就已相识,且太子朱标就出生在其家,知根知底。
其二是陈迪苦读多年,经纶满腹。明初首开科举就中为举人当过府学训导,且他写的那篇《贺万年表》最合朱元璋的心意。将他连升三级以举人身份进人翰林院任编修,又升任侍读,担任太子朱标的老师六年之久。
其三是太子朱标病重,外放陈迪出任山东省左参政,政绩显著。升任云南左布政使更是平叛有功。尤其是他提出的滇黔分治以及建堡屯军、移民添滇的建议均合朱元璋之意,显示出了他的赤胆忠心和治国之才。
其四是从年龄上看,陈迪比自己小十五岁,比朱允炆大三十岁,已年逾五十四岁,不仅有才干,而且办事沉稳慎密。托付这样的人在辅佐皇太孙,朱元璋深感放心。
朱元璋在选定陈迪后,又以陈迪为标准,反复比较看能否找出更合适的人。但思之再三也无人可比。遂命人拟旨,调陈迪立刻进京听命,另有重任。并命令以八百里加急,传旨陈迪火速进京。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陈迪正想去修路现场视察,突然接到圣旨,当天就与传旨钦差马不停蹄地赶赴京城。
四月末,陈迪来到京城的这一天已是傍晚时分。他未敢歇息,便持圣旨和金币连夜觐见。及至病榻前跪拜问安时,想起太祖高皇帝当年何等英武,如今病卧于床竞如此老迈神衰,心中一疼,鼻子一酸,竞自痛哭起来。
朱元璋有气无力地命他免礼,并赐坐于身边,用力拉住陈迪的手,告之:“朕年事已高,且身体欠安,恐不久于世矣。皇太孙年轻柔弱,尚缺历炼。朕欲将皇太孙托付于卿。卿当以顾命大臣辅佐皇太孙即位。愿卿勿负朕望也。”
陈迪闻言惊得匍匐在地,惊恐地说:“臣惶恐志诚,实难当此重任也。”
朱元璋说:“朕意已定,爱卿不必过谦也。”遂命太监宣皇太孙觐见。
待朱允炆来到施礼后,朱元璋手指陈迪说:“此卿乃你父王之师,朕之顾命大臣陈迪也。朕已将你托付于他。他将扶佐你掌管天下。”朱元璋歇息一会儿,又说:“你即大位之际,要尊其为师,事事与其商议,不可违拗也。”
朱允炆早知陈迪是其父朱标的老师,且在朱标病重时,曾于陈迪同侍其父于榻前,闻谕忙回答:“孙儿已牢记于心。请皇祖父勿念。”
朱元璋点了点头,转而对陈迪说:“爱卿可随皇太孙暂居东宫,随时听宣。先协助皇太孙草拟六部人选,报与朕知道。”
陈迪欲请亲侍于榻前。朱元璋不允。陈迪遂与朱允炆告退,去至东宫舍住下。
洪武二十九年八月的一天,金碧辉煌的皇宫文华殿内,雕龙御座,金光闪闪,耀眼无比,在香炉吐出的御香轻烟中,更加烘托出帝王的尊贵,而尊贵的背后,就是能够呼风唤雨的无上权力。朱元璋在这里召集满朝文武官员,颁布了一道圣旨:礼部侍郎陈迪升为礼部尚书。
这一年的九月份,陈迪之妻管氏携领家人,与紞及其家人一起赴京,住进了京师的尚书(大宗伯)府邸,开始了新的生活。
一个礼部尚书的官职是天下多少仕人终生追求的目标,陈迪按说应该高兴都来不及。然而,他为何高兴不起来,反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起来,饮食日减,寝眠不安?
管夫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知陈尚书有何心事,整日愁眉不展,为此管夫人心里十分纳闷,忧虑万分。
一天,陈尚书从朝上回到府第,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就没有挪动身子,长吁短叹,心事重重。管夫人看见后,忙唤芮娘:“快给老爷斟茶!”手脚伶俐的芮娘斟完茶便转身离开。管夫人看他郁郁寡欢的表情,不得不将憋在心里好久的疑惑问个明白,便走到陈迪身边问道:“老爷,朝中有何大事我本不该多问,可你老是这样精神萎靡不振,沉默寡言,长此下去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陈尚书皱着紧缩的眉头,看着管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出心中的忧虑:前些日子,皇上召集文武重臣,郑重声明朝中大小事情均由皇太孙朱允炆裁定,看来百年之后,传位给皇太孙已成定局。可我总觉得皇太孙憨厚贤达有余,刚毅果断不足,恐怕将来难成大业。何况诸王都握有重兵各守一方,现碍于皇上钦定,个个冠冕堂皇表以忠言,但实际上貌合神离,内心各有各的想法。特别是四王子朱棣野心勃勃,作梦都想踏进那神圣的金銮宝殿,坐上象征至高权力的雕龙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