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在文华殿晋见那天,他虽然百般谦逊,但我观其眼神,多有愤然之色,我受君命扶助皇太孙总理朝政,其后果不堪设想,难保无灭门之祸?
他一口气把积郁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如释重负,长叹了一声。管夫人睿智过人,听罢老爷一席话如五雷轰顶,顿感惊恐万分。但管夫人足智多谋,处乱不惊,以不变应万变,想了想,道:这等大事何不与二弟计议一下?陈迪闻言略思片刻,立即唤长子陈璞、家人候来保,连夜骑快马速往江西其叔父家送信。
朱棣在北燕边塞镇守,多年来边患频生事端,经过北方军务统帅徐达的讨伐征战,总算安定了。徐达奉召回京后,他所培养训练的一支饶勇善战的队伍统归朱棣调遣,可谓藏龙卧虎,兵多将广,雄才大略之士不计其数。况且徐达之女燕王妃也不是等闲女流之辈,不愧为大家闺秀,富有远见卓识,善断多谋,不亚于其父亲的智慧。朱棣胸怀大志,刚毅聪慧,有过人之处,而且长筹划,远谋略,大有太祖王者风范,恐怕大明江山非他莫属。
各诸王进京晋见朱允炆以后,不几日便离京各自返回封地面对皇位的安排,燕王朱棣敢怒不敢言,心里暗暗地说:“皇位应该是我的,我一定要夺回来。”
朱棣回到北平后,终日闷闷不乐,烦燥不安,心想:太子去世,在诸王中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均不如自己,继位太子非己莫属。然而万万没想到太孙允炆继皇位了!真是大失所望,但大局已定,他满腔热血被冷水浇透,就像从天堂忽然掉进地狱一般,岂不烦燥乎?!徐妃观颜察色,已知缘由,暗暗为他伤心。
此时工于心计的徐妃向他提出了哪些卧薪尝胆的建议?
中秋之夜,皓月当空,王府内外张灯结彩,琴瑟悠扬,鼓乐齐鸣,喧闹之声不绝人耳。几名浓妆艳抹的歌舞妓正摇摆着曼妙的身材,跳着荡人心弦的舞蹈,群妓袅娜娉婷,如幻似仙;婆娑起舞时,飘飘忽忽,裙裾飘逸得似一道春风拂过,让人不觉眼花缭乱。
徐妃在后花园摆下酒宴,时鲜果品,各色佳肴应有尽有。园内各种奇花异草交相辉映,姹紫嫣红。就等正点拜天祭月。但朱棣对这一切却无心欣赏。
祭月拜天后,移驾王宫,重设晚宴,夫妻二人对酒叙谈。徐妃说:“王爷自进京回来,烦燥、消沉、寡言,想必有重大事情,望王爷告知,臣妾或可帮王爷排解一二?”
燕王即把进京晋见的事情和颁发永鉴录的详情叙说一遍。徐妃听罢笑着说道:“王爷心高而性急也。心高当致远,急则无远虑,无远虑而必近忧也,忧则易燥。君当知,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无不高瞻远瞩,这仅是其一;其二,即天意,所谓天意,乃机会,时机,机遇也。所谓相机而行,待机而动,道理就在于此。时机未到君先动,必遭群王共诛之,全国共讨之,结果大事无望,遗恨终生。望君能静下心来,以观其变。且想皇上诏各王进京晋见,并授永鉴录,恰说明皇上对各王担心之处。各王回封地,皇上一定特别留意各王的举动。轻举妄动,必将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为今之策,望王爷谦虚谨慎,对太祖、皇太孙更加毕恭毕敬,万不可粗心大意。一则保身,二则待机,望君振奋精神,整肃军队,铲除北辽之患。上可慰太祖,下可稳允炆,既演练了军队,也为将来夺位消除后顾之忧。”
朱棣听罢徐妃一席话,似拨云见日,如茫茫苍海忽见尽头,顿悟非浅。从此精神为之大振。六月即率部巡视大宁,派其子朱高炽巡视北平关口要隘,对各要垒塞堡加固修缮。九月统领燕兵在彻彻儿山大败辽敌,一直追至兀良哈秃城方班师回京。上表京都,皇上龙心大悦,允炆也予以褒扬。这正是:
皇太祖,为社稷费尽心机。
诸王子,各怀志处心积虑。皆为一盘棋,各自藏心机。
洪武三十年,朱元璋龙体日渐不佳,各王的所作所为他耳有所闻,欲对允炆皇孙面授机宜。一天,朱元璋将允炆皇孙诏之殿前问道:“如各王有不轨之举,吾孙当如何处置?”
“以德争取他们的心,以礼约束他们的行,如果都没有作用,就削他们的藩地;再不行的话,就更换他们的封地,这些都不管用,才兴兵讨伐他们。”朱允炆说出自己一番见解。
久战沙场,权谋一生的朱元璋,当然觉得这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但一时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次日诏齐泰、黄之澄、陈迪等进朝议事。
朝拜完后,朱元璋说:“众爱卿所呈奏章,我已阅览,所议之事,正是朕之所虑。从允炆起,后继君主不可立丞相位,朝中事宜由六部议定,上报国君裁决。皇亲如谋反,罪当诛之!不得赦免!对各王的权势应加节制,不可过重,防以后滋事。皇太孙允坟监国时短,宽达仁厚有余,刚毅果敢不足。望众爱卿扬其所长避其所短,用心扶助,勤政为国,莫负朕之嘱托。”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一病不起,他在御榻陷人弥留之际,竭力睁大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朱允炆。
朱允炆那清秀的脸庞,实在太像他的父亲朱标了。
朱元璋浑浊的眼球里,隐藏着惶惑和担忧,对王位野心最大又有威胁的是燕王朱棣,朱元璋的内心是既矛盾又痛苦,他明白只有朱棣才有能力驾驭明朝这辆马车,但既然已经立朱允炆为皇位继承人,自己就要尽力去维护他。朱元璋用手指了指朱允炆说:朕死后,皇太孙立刻即位。朱允炆含泪点了点头。
“诸王不得回京师奔丧。”朱元璋气如游丝地说着。
朱元璋害怕诸王,尤其是燕王朱棣,借奔丧的理由,进京逼迫皇太孙让位,所以他要诸王屏除在权力的核心之外。朱元璋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仍想以个人的意识影响历史的转动。
“这些朕都写在遗诏了。”朱元璋握着朱允炆的手,吃力地说着。他觉得有点累了,他像教导太子那般教导这个太孙,像扶持太子那般扶持这个太孙,从十五岁一直到二十一岁,这几年来,无不费尽心思,自己杀戮一生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维系一个传之永久的大明朝。
但这个皇太孙未来的命运会如何,他能担当起这个重任吗?
朱元璋最后动了一下嘴唇,似乎还要交代什么,但还未开口,嘴唇就抽搐了一下,离开了他一手建立的大明朝,结束他七十一年的人生,落寞地走人钟山的孝陵。
朱允炆没有太大的悲伤,反而觉得彷徨不安,他感觉到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已经失去,接下来他只能靠自己去面对一切风风雨雨了。
一三九八年,朱允炆这个二十一岁的文弱青年被推上了权利的最顶端。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拜贺,是为明惠帝,并将“洪武”改为“建文”,代表他要结束祖父重武的政风,开创一代“郁郁乎文哉”的新格局。
但此时的他,脸上丝毫感觉不到那种君临天下的兴奋,反而他顿觉肩膀被压得沉重起来,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明太祖朱元璋驾崩后,诸王纷纷从封地动身,赶赴京师奔丧。
综观洪武一朝,无不致力于防堵北方之乱。祸乱的确起自北方,但这次来的却是自己的亲人。
此时的朱棣进京是真的要为父皇奔丧,还是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