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嘟——嘟——”的声音吵醒了莱拉。依旧天黑，她尚未清醒；一看时间，几近午夜。怎么就睡着了呢？嘟嘟声再次响起，这才意识到有人通过Skype[112]呼叫她，Skype通过因特网把电脑变成了电话。皮博迪曾要求全体员工都把自己的用户名作为电邮地址的一部分，因为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你需要回复东京的交易者、瑞士的投资银行家、正在度假的客户来电。她住进公寓时就下载了Skype安装在了丹尼的电脑上。
呼叫人声音独特，有点儿像欧洲的警笛声，但比警笛好听。她匆匆赶到电脑桌前坐下。呼叫人是贾彦色拉·安格勒，父亲的网络管理员。她连忙戴上耳机：
“我是莱拉·希利亚德。”
“你好，希利亚德女士。”
“谢谢你来电，安格勒先生。”
“叫我杰伊吧。”
“谢谢。你收到了我的邮件，我猜。”
“对啊。我看见你也是Skype用户，就认定这是最方便的交流方式。认识你真令人感到奇妙。你父亲还好吗？”他的英国腔调抑扬顿挫如唱歌一般。
“你还没听说？”
稍稍犹豫之后：“听说什么？”
她原原本本地说了父亲的情况。
“太不幸了！我对你父亲怀有深深的敬意。”
“这段日子……好难。”她忍住了。“杰伊，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查阅了父亲的电脑文件，发现其中有速记式加密的初级教程。你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吗？”
回答姗姗来迟：“知道。”
莱拉感觉到可以继续了：“你清楚地知道这事儿吗？”
又一次意味深长的停顿之后：“可能知道。”
终于有了进展。“为什么？他想隐藏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莱拉顿感失望。
“莱拉·希利亚德，我和你父亲只是商业上的关系，如果他需要我的专业知识，我很高兴为他服务。可我不能问他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莱拉沮丧地用手梳了一下头发。
“你读过那个教程吗？”杰伊问道。
“读过，可是……”
“你读过以后，那么你就知道，你可以把较小的信息嵌入其他资料文件里，就像把一封信装进一个玻璃瓶子，只不过这是隐藏起来的；你把它们加密以后，就不大可能删除掉。”
“那些信息……会嵌入较大的文件里，对吗？例如MP3，数码图像之类的？”
“正常情况下，文件越大越好，这样你就不会注意到那多余的几KB了，恰恰是这多余的几KB才是真正的信息。”他咯咯咯地尖声笑了起来，就像有些印度人那样。“你看，其实你是知道这一套的。”
“一点儿皮毛罢了。比方说，我认为某个大文件里藏了信息，那我怎么才能读取那个信息呢？”
“你需要一把数码‘钥匙’来解锁。也就是说，需要隐藏信息者所使用的软件，加密时使用的密码以及加密的方法。”
“这些我父亲都有吗？”
瞬间停顿之后。“几年以前，我给了他加密的软件和方法，但我不知道他用的密码。”
莱拉身子动了一下。“嗯，假定我可以破解密码，那么，我应当在哪儿寻找那些嵌入的信息呢？”
“这个就难说了，可以藏在任何地方。”
“假如是你，会在哪儿寻找呢？”
沉默片刻之后，杰伊说道：“或许在明显的地方，公开之处。没人会想到那些地方会有秘密，除非你父亲明确告诉某人某处藏有秘密。”
莱拉想了一下。父亲没有MP3文件，也没有数码图像，除了一张照片。“杰伊，父亲扫描了一张照片……哦，大约5年以前的事，里面是一群年轻人在一个公园里。我把它刻录在了一张光盘上。”
“扫描了照片？文件有多大？”
莱拉立刻调出那张照片，查看属性。“大约125KB。”
“文件太小了，如果额外嵌入信息，图像就可能无法辨认。”
莱拉顿时有些气馁。
“一张较大的图像，例如，从网站下载的，可以隐藏。”
“你是说，就像他的企业官网，希利亚德及其合伙人？”
“完全可能。”
“哎呀，天哪！我认为他们计划删除所有与我父亲有关的东西。也许，他们已经这么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就另外雇用了一个网络管理员。我没接到任何需要做出改变的通知。”
她连忙把鼠标移到希利亚德及其合伙人网站。谢天谢地，网管还没变！“杰伊，我想看看我父亲是否在网站里嵌入了一种信息。你能帮我吗？”
没有回答。
“这事……很可能生死攸关！”
“我可以重做一个曾经发给他的软件，”片刻之后又说，“还有一个新的教程，你就可以打开了；加密的方法可能也不是问题。我记得建议他使用Triple DES。”
“那是什么？”
“一种加密编码算法，依据资料加密标准密码使用三次而形成的分组密码。”
“你说的这些我一窍不通。”
咯咯咯的笑声再次响起。“记住，每当提示输入一种算法的时候，都得键入Triple DES。”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还是需要密码。如果真有隐藏的信息在那儿的话，很可能就在需要输入密码之处。”
“其实，我也许知道他的密码。他全都使用同一个密码。”
杰伊叹了口气：“我提醒过他不能那样。”
“我猜，他没听，就像以往一样。”这次轮到莱拉笑了。“请告诉我，你是怎样遇到我父亲的？”
“我想……可以说是因为家庭吧。”
“什么？”
“我父亲认识你父亲。”
她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呢？你家在印度呀！”
“不错，就在根加纳格尔[113]，离德里不远。”
“你父亲来过芝加哥？”
“是你父亲到的印度。”
“我父亲去过印度？”莱拉的吃惊无法掩藏！“什么时候啊？”
“我想想。我父亲和我们同住，我问问他。”
“哦，别叫醒他。”
又一声笑。“这儿差不多正午啦。”
“哦，我忘了，当然该正午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低语声。然后是杰伊的声音：“我父亲说，应该是1968年，要么就是69年。”
莱拉的肩膀不觉抽搐了一下。父亲从未提起去过印度。“他去了哪儿？同行的是谁？抱歉这么多问题，但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再次传来轻柔的低语；然后：“他和另一个年轻人一起，去了瑞诗凯诗[114]。”
“瑞诗凯诗？”
“在印度北部，靠近喜马拉雅山，被认为是印度教徒的圣城，就在恒河边上，是印度教先知的修行之处。”
“先知？”
“先知马赫什约济[115]在那儿教授超觉冥想。你父亲到访时我父亲正在那儿打工。”
莱拉隐隐约约地记得，曾读到过一些资料，说到六十年代期间，披头士及其他人纷纷跑到印度去学习打坐的情况。
“你父亲记得和他一起的那个人吗？”
又一阵对话声从耳机里传来；然后：“我父亲记不起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只记得他个子细长、黑发齐肩。”
“莫非是……达尔·甘特纳？”
又传来一阵交谈；然后杰伊说道：“正是！我父亲说，就是这个名字。”
莱拉一下子僵住了：父亲曾与达尔·甘特纳一同去过印度？为什么？难道只是一场青春的历险？只是一场风华正茂的少年背起背包横穿欧洲大陆的徒步旅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那，你是怎么成为他的网站管理员的？”
“我们的父亲相互欣赏，从此每年总要互通几次书信和明信片。我教父亲学会用email以后，他俩的通信就频繁起来；有一次我父亲提到我的情况，你父亲就雇用了我。”
莱拉点了点头。符合情理。父亲常常谈起人际联系的重要性。圈子里还有圈子。不同的人物、思想、时代之间的联系。她记起一部BBC纪录片系列，是英国科学史家詹姆斯·伯克[116]的作品。伯克大胆地提出了数以百计令人着迷而非常巧妙的联系来解释人类的进步以及其他社会现象。因为那时还没有出现可以点播的网络电视，她只好求得父亲的允许，只要电视播出，她就在家收看不去上学。
“杰伊，太感谢你了！我等着你的软件。”
杰伊问了莱拉几个问题，是有关她电脑的，然后答应24小时以内把解密软件发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