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尼克斯开着军用吉普车从小巷里出来,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来:今天是儿子杰布克的生日。对儿子的生日他记得牢牢的,每年的这一天,他都要给儿子买生日礼物。特别是在妻子去世以后,他对儿子的生日格外重视。不管工作有多忙,他都要和儿子一起过生日,从来没有缺席过。可现在儿子已经不在了。一种无言的悲伤涌上乔·尼克斯的心头,他不知道如何度过今天。军用吉普车开过泰晤士河大桥,驶过泰晤士河大道后,向南走了一刻钟,再向西进入艾克路,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他看到了路边的花店。这是他非常熟悉的花店,妻子在世的时候,每年他都在这家花店买花,纪念自己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妻子去世后,他还会到这家花店来,在妻子的祭日,买上一束鲜花放到妻子的墓前。现在他不自觉地又来到这里,为什么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来给儿子买花的,今天是儿子的生日。他强压心里隐隐的痛,把军用吉普车停在路边,下车朝花店走去。
走到花店门前,从里面走出一个个子高挑二十多岁的姑娘。金色的头发,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碧蓝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嘴唇好似润露的红樱桃。她是乔·尼克斯的学生艾·安娜。看到乔·尼克斯,艾·安娜感到很意外,高声叫起来:“尼克斯教授,您好啊!”乔·尼克斯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自己的学生,急忙说:“安娜,你怎么也在这里?”艾·安娜举起手里的鲜花,说:“我姐姐过生日,我给她买鲜花来的。”乔·尼克斯点头道:“好好,这家花店的鲜花很不错的!”艾·安娜看着乔·尼克斯穿的军装,说:“教授,您怎么成军官了?我们还都以为您外出搞野外调查去了呢?”乔·尼克斯含糊其辞敷衍道:“给军队做顾问。”“啊”艾·安娜答应了一声,又说:“您最近不回学校了吗?我的毕业论文还想请您指导呢!”乔·尼克斯知道艾·安娜也是一个鸽子迷,她写的毕业论文也是关于鸽子的。“安娜,你可以把论文寄到我家里,我会抽时间看的。”“谢谢,您也是来买花的吗?”艾·安娜问。“给我儿子买的,他牺牲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乔·尼克斯低声说。
艾·安娜认识乔·乔·尼克斯的儿子,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竟然牺牲了,不知怎么安慰乔·尼克斯才好。“您就是为了这个才到军队去的?”艾·安娜轻声问。“也是,也不是。我给他们当养鸽子的顾问,我喜欢做这个工作。”艾·安娜听了,点头说:“养鸽子啊,我也很喜欢的。军队里养鸽子干什么啊?”“是训练鸽子做通讯联络工作,就是我们平常比赛用的信鸽。”艾·安娜说:“我知道的,把平常的鸽子训练成信鸽可不容易!”“我现在正在大量征购赛鸽。你要知道谁有好信鸽,千万告诉我啊!”乔·尼克斯叮嘱艾·安娜。“我有一个朋友养信鸽,但他的信鸽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威廉·罗伯特。”艾·安娜话音刚落,乔·尼克斯马上接上说:“我刚从他家里出来。他的确有好信鸽,可他不愿意把信鸽交给我。安娜,如果你能够帮助我的话,我会很感激,代表前线的那些年轻的士兵感谢你!如果我儿子的侦察小队当时有一只信鸽,他们就不会全军覆没了……”艾·安娜看到乔·尼克斯的眼里涌出了热泪,禁不住心头一颤。“老师,给我讲讲您儿子的事,也许我可以帮您得到您想要的信鸽。”“好吧,我去买束鲜花,出来我们找个咖啡厅……”
乔·尼克斯推开花店的大门,走进花店里。
艾·安娜捧着鲜花在门口等着乔·尼克斯,她想不出来自己的老师会给自己讲一个什么样的关于他儿子的故事……
因为进行灯火管制,街道两边的路灯都没有开,到处都是黑黢黢的。艾·安娜和威廉·罗伯特并肩走来,艾·安娜的高跟鞋踏在马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一边走一边说:“罗伯特,知道我约你出来有什么事吗?”威廉·罗伯特摇摇头:“可能我们挺长时间不见了,你想我了吧?”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艾·安娜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和你谈谈你的信鸽。”“这有什么好谈的。你不就研究鸽子吗?还和我谈什么鸽子,我可没有你的学问大啊!”艾·安娜朝他笑了笑,威廉·罗伯特觉得事情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罗伯特,我想跟你说信鸽应征的事情。”“安娜,信鸽是我的命啊!把它们交给军队,那多危险啊!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你怎么会忽然和我谈起这个呢?”“因为乔·尼克斯。”“就是那个老头,什么军鸽训练基地少校,他今天找过我了,碰了一鼻子灰。”“你不能这样做。”“他要我的信鸽应征,我才不客气的……”“他要你的赛鸽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许多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那些前线年轻的士兵……”威廉·罗伯特没等听完艾·安娜的话,“哧”了一下鼻子:“他有那么伟大吗?”艾·安娜情绪有些激动:“他儿子和我们一样年轻,可是,在前线牺牲了……”罗伯特“啊”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艾·安娜也不看罗伯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儿子是报务员,到德军占领区执行侦察任务时被德军发现,落进了包围圈。本来想通过无线电请求空军支援的,发报机却被打坏了。一个小队没有活一个……”罗伯特倒吸了一口气:“这么惨啊?”艾·安娜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威廉·罗伯特说:“尼克斯教授说,如果当时他们有一只军鸽送信,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但战争没有假设,有的就是血淋淋的现实。我研究鸽子,知道它的灵性和耐力,在战场瞬息万变的情况下,军鸽有的时候可能比无线电更管用。所以,陆军才成立军鸽训练基地。”艾·安娜有些激动,继续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做出自己的贡献,包括自己养的信鸽。”
威廉·罗伯特完全明白了艾·安娜今天晚上找自己约会的意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真舍不得我的鸽子啊!”艾·安娜叹口气,说:“尼克斯教授把自己的儿子都舍得了,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威廉·罗伯特一时找不到一个好理由说服艾·安娜,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这时,突然响起了空袭警报。
威廉·罗伯特顾不得说话,拉着艾·安娜的手,飞快地向防空洞跑去。
德军的轰炸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威廉·罗伯特和艾·安娜从防空洞里出来,匆匆道别就分手了。
罗伯特惦念自己养的鸽子,一路小跑赶到家里。跨进院子,借着月光,眼前的景象让罗伯特惊呆了:房子已经被炸塌了,建在房子上面的鸽舍全被炸飞,地上到处散落着鸽舍的碎片和鸽子的羽毛。地上还有被炸死的几只鸽子。罗伯特蹲下来,把一只信鸽拿到手里,眼泪“刷”地流下来。这一刻,刺心的疼痛让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为什么炸死我的鸽子——”
忽然,天空传来鸽哨声,信鸽英雄骑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扇动着翅膀落到罗伯特的手臂上,纹丝不动地站着。威廉·罗伯特分外惊喜:“好样的,我们是英雄骑士,不能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当熊包!”罗伯特对着天空大声叫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