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2017.
昨天晚自习结束回家的时候，我收拾得有些晚，走在路上已经不甚拥挤的行道树影中，耳朵里塞着耳机正放着慢悠悠的歌。走至小区小门前的马路对面时，晃过的车灯让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人在路边徘徊。我走近，看清他身形枯瘦，身后背着的满是尘土的编织袋几乎要把他吞入腹中。他转过身来，蹒跚的步子只靠着一根紧握在手中的竹竿，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那样看见了一身沧桑。竹竿又细又长，浑然与他相似。
我还在向前走着，不曾有停顿。我听见身体里有声音响起，询问我要不要过去提供帮助。除了小学四百字的作文里，我从未真正伸出手一步一步地搀扶过哪个老人走过马路。
他还在拄着那根竹竿探路。我已经走到咫尺。
然而我目不斜视匆匆跑过了马路。我没有停留，亦没有回头。那条整日整夜喇叭声从不歇伏的马路对面，竹竿杵地的嗒嗒声清晰地砸在我的胸口，一下一下，震在我耳边声声如平地乍起的惊雷。我想要转身，可是我不敢转身。
回神时我已出了满背的汗，衣服贴在身上，如芒在背。那根黑瘦的杆子硬生生地戳在我的脊梁上，迫使我生出无边羞愧。
人说不善即恶。我知道这就是我的恶。对不起。我满身大汗。
9/23/2017.
黑板上的数字又减去1，距离2018年高考还有257天。阿成，贵校的保送生考试有消息了吗？昨天夜里远在深山沙土中的嘻嘻给我发来了消息，告诉我她生活怎样，学业怎样。我们发了不久的信息，每一条都饱满得足够占据大半个屏幕。最后我们互道晚安。我盯着按灭了的手机傻笑半晌，反手扣在停车场的矮墙墩上，仰起头吐出一口浊烟。阿成，这城市的秋还给生物留有余温。还未到诀别的时刻，还未到让人目眦欲裂的萧瑟深秋。我想你已经不能再读懂我的字句，也从未知晓我生活中的红灯绿酒，香烟与鱼肉。
我每晚气息沉重的梦里到处都是压抑的秘密。哪怕我从来都看不清，我也知道所有的秘密都指向一个结局。
再见应如何？再见能如何？当年又如何。
“文字能打败时间吗。拼命看你就记得住吗。拼命倾诉就不陌生吗。”
旁的人犯了错都要跪去佛前忏悔，我相信佛祖会解了善的人的业报。可是我与佛祖隔了千万重山，所以每当我需要忏悔和指引时，我只能这样写下来，说给你听。
“西风无端起，东边草满地。我离佛千万里，我离佛特别近。”
9/27/2017.
伯原：“雨天的味道比晴天更浓重粘稠，所有味道都被雨水冲刷汇聚。我们现在站在这里，远处有花香、果香、柏油路行人路过的味道。近处有背后这家店里香薰的味道，门廊油漆的味道。还有，你的味道。”——《浪漫香气》
这座深居内陆的小城市被一场断断续续的雨淋洗了三两天，于是夜间，窗外关不住的水汽都弥散，我的左眼一早就肿了起来。秋天里雨说下就下，明明日前还是明媚得让人眯了眼躺在操场上四仰八叉地醉在头顶一方艳霞的天气，却突然地落了雨。淅淅沥沥两三天，直到今早才歇。
水泥地面被浸染成沉闷的青灰色。我走在路上，像一杆柔翰蘸取绵密的墨汁，痴缠在笔端，迟迟不肯落下的是你的名字。我喜我有幸目睹过这一卷水墨人间。
秋风乍起，凉飕飕如冰丝一般钻进衣袖，简直无孔不入，顽劣得令人发指奈何无处可躲。幸而雨后的空气总是很好闻，我的步子不觉就带了些雀跃，脚下径自生风。染了墨的地上一夜之间零落无数的黄叶，不带什么哀愁。我想我也一定庆幸在这样恰好的时机降落，因为大雨过后的人间色彩分明、饱和、浓稠。灰尘归于尘土，水汽浸润心肺。好像生命都明亮起来。
老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哎呀呀，我真是爱死了这样的天气。如果能再抱一抱你的手臂，我大概就更欢喜。
我是不敢也不喜在夜里听雨的，更不要说看。我知道剔透的雨滴会在厚重的玻璃上集合，闪着清清如水的光，包藏着万家灯火的倒影。这些倒影一眼就入了梦，在梦里交相辉映。五彩斑斓，波澜壮阔，煞是好看。可深夜的人类太清脆了，脆到用一点儿俗事就能硬生生地将平日的壳敲得稀碎。所以这样的夜里，贯就是熟睡的尽管熟睡，惊醒的慌张地粉饰平静。狼狈和腐烂爬满窗台。
黑夜是质感极佳的上等幕布，关于人间的梦一颗一颗掉出口袋，又一朵一朵在各自的眼中盛开。有些触及过往，心口血肉模糊。
陈年旧事都不散，故人已不在。
所以下雨的晚上我把自己钉在床上，不听不看，眼睫干燥。天上是我看不见的大朵乌云，他们晃荡过几万里后相撞。我却听不到那声闷雷。院子里的蜗牛爬过墙角的水迹，门内盈盈一室是我湿漉漉的心事。
“忍闻疏雨打新荷，有梦都惊破。”——《越调小桃红˙临川八景˙莲塘雨声》
你又帮谁撑起了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