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推开那扇桃门似乎使尽了全身力气,庭院中央的那桃树先那夫妻二人映入她眼帘的。
听说那棵桃树起初是为了压邪避怨才种的,现在看来尽是说不出来的讽刺。
她推门的声音不大,可在林伯卿和赵香兰二人的耳里却大的惊人。
那声音还回荡在赵香兰耳里嗡嗡作响,这声音害的她心脏跳的飞快整个人呆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伯卿却是先有了反应,连忙拉起赵香兰,故作淡定的朝着门外看去。
却没有想到门外赫然站着的…
竟然是冯十三!!!
林伯卿咽了咽口水说道:“原来…原来是十三侄女啊!”
“进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唉,你这丫头跑那去了,可是让我们夫妻好生担心。”
林伯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不知道冯十三究竟听了多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冯十三思母心切才着急闯入这义庄之内。
赵家嫂子冷哼一声,盯着那夫妻二人的眼睛还泛着火光,要不是刚才十三推门突然,这会她早与那个刁妇撕作一团了。
“林伯卿你们夫妻二人还要脸不要,在那里乱七八糟混说个什么!”
“今天我定要给我冯阿娘讨个公道!”
赵家嫂子撸起袖子就要打这不要脸皮夫妻两人,可不曾想身边的十三却一把拉住了她。
“林伯伯天色晚了,劳烦您带着婶子回去吧,我娘…她喜静。”
冯十三低垂着眼眸不去看他,苍白月色光华下她的影子被拉的斜长。
林伯卿和赵香兰如鲠在喉,就站在那安放遗体的草堂前显得既多余又尴尬。
草堂没有户门,冯母的尸体就那么明晃晃、直挺挺的摆放在那村人随意搭起的木床上。
十三满心亏欠。
她步伐虚晃的走到了冯母尸体旁边,眼神始终没给那个夫妻俩人一眼。
赵香兰虽然嘴上之前说的强硬,但心里却是理亏的紧,她用胳膊肘撞了撞林伯卿。
刚像说话却没成想一阵冷意从她背后涌起,赵香兰抬眼看了看,原来是赵家的媳妇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
赵香兰抖了抖,赵家媳妇的眼神就像裹着寒冰的刀子,而那拿刀的人恨不得一片一片活剥了她。
赵香兰被那眼神吓得不敢动作,林伯卿呆滞了半天这会儿才终于回了神。
“十三姑娘,我…对不住你们一家…”
赵香兰眉毛轻皱,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啧了一声。
她悄无声息的站到林伯卿身前,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模样清了清嗓子说道:
“咳咳,十三啊,我们夫妻俩看你这么久也尚未回家,心中急切怕这嫂子一个人在这里孤寂,所以过来帮你打理打理杂事…”
她这话说的极为心虚,她总觉得她冯家寡妇的眼在直盯盯看着她,她摸摸了胳膊上被激出的小疙瘩。
她心里清楚这姑娘怕是把他们夫妻二人之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可她这没吵没闹的模样又让自己心里没个准,要是她不与自己计较,又何必让他们走?
若是她记恨自己,又为何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多重的‘狠话’?
冯十三听到赵香兰还想和自己再作纠缠,她咬了咬牙努力力将声音放得平缓说道。
“难不倒婶子还想让十三在这里替母亲多!谢!两!位!不成?”
就算林伯卿之前说了让她心里震惊的话,可赵香兰还是自认冯母的死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十三这话说的她当然听的心里不适,直想发她的泼妇性子。
“十三你这话就…”
那边的赵家嫂子看到赵香兰还要发疯,心里又是鄙视又是生气。
冯家阿娘的尸体前,哪容的这泼妇能扰了她的清净!
“赵香兰你这婆子可这有意思,人家自亲闺女还不如两位照顾的仔细认真?”
“你这么努力的想赖在这里,莫不是干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在心虚吧!”
赵家嫂子冷笑的看着她。
她现在也是冷静下了,虽然她不知道十三为什么要放过赵香兰两人,但是她知道绝不能让这二人坏了冯阿娘的清净。
赵家嫂子心里沉思,但嘴上的话不停,她一只手做成扇子状上下扇了扇了。
嘴上毫不留情说道:“唉,我说那林家的二位,人姑娘可以门外站了许久,人可是乏!狠!了!”
她这许久两个字说的急用力,恨不等让这两没有良心的人,羞死在这里。
“难道你们就这么没有眼力价,怎就不知回避回避?”
说起来她赵沈氏活了许久,可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报恩的,把救命恩人的妻子活活气死可还行了!
人家冯家阿爹生前,名声就像他的学时那可都是一顶一的好,她听说这冯家爹爹十六岁的时候就中秀才。
明明前途无量,可在娶了自己老师的爱女,却归隐在这鹿孔村里当了一个没什么前途的教书先生。
虽然冯阿爹心在不仕途,但这村里的后生们那个又没得过他的照顾?
想他和冯家阿娘当年,两个人琴瑟和鸣,好不叫人羡慕。
只可惜他当为了妻女,动了上京赶考的心思,没想到最后竟然魂断悬崖之下。
这村里的人都以为以他学识准能考个举人,当个官家老爷,谁知道赶考前夕就这么死了,现在看来这都是冤孽啊!
在一旁的林伯卿呆滞的眸子里突然多丝光亮,整个人比刚才多了几分人气。
“十三,林伯伯这就带着你婶子回去,不过这回去之前,我们夫妻二人须得给冯家嫂子叩上几叩。”
说完他连忙拉着赵香兰,走到安放冯家娘子的木床前,按着赵香兰的头重重得叩了三次,那声音响彻整个宅院,可偏偏没磕进冯十三的心里。
“林家伯伯,婶子,夜深了,你们二人回去吧。”
冯十三声音空灵而无力,像是被人抢夺了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林伯卿面上难掩得愧色,赵香兰的面皮上也填几分羞红。
可她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自己这个年纪的人竟然给同龄的冯家寡妇磕了三磕。
想想她这半天,这个黄毛丫头不正眼看自己就罢了,她竟然还让这那远亲家的媳妇一顿说!
她这心怎么能好受,可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就想起刚才林伯卿说的话。
那冯书生是因为自家大郎才死的。
猛地一想到这,她心就变得十分不安,就连自己刚才受的诸多委屈,她也顾不上想了。
她扯了扯林伯卿的袖子,示意他和自己离开,林伯卿心里羞愧难当,便由着赵香兰拉拽。
二人方才走了几步,还未及院门,便听身后的冯十三开口道:“林伯伯!”
林伯卿回头看去却见冯十三抓着冯母的那双白皙娇嫩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我娘生前对我再三叮嘱,她说…”
十三声音哽咽几乎没能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她说林家兄弟一家对我母女极好,以后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婶伯做什么,十三都不可以不敬林家婶伯。”
“今日…”
冯十三嗓音变得干涩而粗砺,她每发一个音节,都像在吞咽一颗沾满泥土沙砾的石子。
“今日之事,十三可以不追究,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娘是因何而死!”
整个庭院静的落针可闻,不知从何而起的一阵夜风,携带着满地落下的桃花瓣,卷落之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