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整个河沟村乃至整个神州大地都笼罩在秋收的忙碌及心满意足之中,春华秋实,大抵如此。
李宝庭家尤其忙碌,莫娘前不久如她所愿为灵儿狗蛋生下了一个弟弟,虽生产时有点意外但还好母子平安,整个李家都喜笑颜开,虽既要照顾莫娘做月子摆满月酒又要忙着收割地里的庄家,但全家都充满了干劲,那是一种充满幸福的希望,发自内心的满足。
但往往大人忙起来小孩子便是最自由的,李宝庭家里地里两头忙便顾不上灵儿和狗蛋了,李老太太平时就对他俩很纵容,现在她要忙着看小的忙着做饭更是照顾不了,有时他俩在家里还显得碍手碍脚,是以只要按时回来吃饭睡觉便别的也不顾了。
其实不仅他俩,整个村子里的孩子大都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一个个脱缰野马一般满山遍野的瞎跑。
河沟村所在的州县是曹州。曹州是一个说大不大说说小也不小的地方,这样的州县在大周国不知其数,而且曹州地不灵水也不秀,说偏倒也不是太偏,毕竟没有因为地处偏僻而天下皆知,说不偏却地处府郡的边界处,也并不是那种音讯全不通的地界。曹州别说名山名水了,连个拿出手的名人名士都没有,就算是有点名气的土匪恶霸都没闯出来。背个行囊去到外地说到曹州别人都会迷瞪着双眼想半天,再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个地方在哪里,总之和神州大陆许许多多说不名字的州县一样,除了那里生活的人是个不被人知的地方。
而河沟村在曹州更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了,平时就算是十里八村认识的人来一趟都会被从村头注视到村尾,然后再议论上半天。
所以,那个穿着破烂的道士出现在河沟村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便不足为奇了。
道士是在河沟村村后那条不急不缓的大河边碰到灵儿和狗蛋的。大概是九月下午的秋阳太过猛烈,晒的那人缺了个心眼,脑子有点发昏,所以竟然向他俩问起路来。
那时灵儿正手脚并用地堵截一只螃蟹的去路,所以连头都没有抬随便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道士倒也不是真的傻当下略有迟疑,并不太相信,狗蛋抬头见了那道士有些好奇,但依旧正色道:“爷爷,她说的不对,应该是那个方向。”说着指了指与灵儿相反的方向。
那道士倒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半响方回过神来,再看看眼前的孩子,说话沉稳语气坚定,而那个女娃则心不在焉,向狗蛋拱手道:“多谢小兄弟。”说完不疑有他,大步向狗蛋说的方向去了。
狗蛋不可思议地向灵儿道,“那个爷爷说多谢,他对我说谢谢。”自己在那惊奇了许久,然后又泄气地道:“我应该说不用谢的,哎呀,我咋忘了?”
那只螃蟹跑掉了,气的灵儿泼了狗蛋一身的水。
等两人一身泥水犹如泥猴子一般回到村子里时,手里还提着两只断了足的螃蟹,村头二傻家缺了豁口的院子前正围了一大圈人,能让众人在热火朝天的秋忙中丢下活计跑到这里一定是有大事发生,再加上那一群孩子,不是来了杂耍团就是卖神药的江湖郎中。
狗蛋和灵儿都是极好热闹的,两人见此哪有走的道理,捏着死螃蟹便死活挤了进去,等挤到最前边才发现村长拿着一张红纸一脸虔诚地听一人讲解。
那人正坐在二傻子家缺了一条腿的长凳上,勉勉强强稳住身体,凳子前放了一个缺了口的大海碗,碗里还有半碗清水——一看便知是给他解渴的,让人一看便觉得心酸。仔细看那人,一双布鞋不仅沾满了泥土而且鞋头几近磨穿,那道袍灰扑扑的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上面满是补丁,而且补得极为粗糙,一看这人手艺就不咋地,下摆更是皱巴巴得还满是污渍。双手交叉放于胸前,下巴看不出形状,因为被他横七竖八的胡子遮住了,鼻子倒是英挺,拯救了他那黝黑粗糙的脸,眼睛大概也是明亮的,只是现在充满了疲惫和无奈,头发乱糟糟的束成一个发髻,插着一根竹筷子。板凳旁放着同样灰扑扑的破包袱,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心酸,这是一个道人,一个破落的道人,一个让人心酸的道人,一个在给人算卦的道人,那人正是向狗蛋灵儿问路的道人。
此时这个道人正略有疲倦地向村长说着什么十月什么良辰什么天作之合,村长不住地点头称是,最后喜笑颜开地道了谢,将几文铜钱恭敬郑重地放到那道长的手里。二狗明显得看到那道人接过铜钱的手抖了又抖,道人的手指很长,手指上有很厚很厚的茧子,爷爷说,手上有茧子的人大都贫苦,因为他要为了生计艰苦劳作,但也一定是个勤奋之人,所以才磨的手上出了茧子,所以狗蛋就觉得那个道人更可怜了。
狗蛋正用同情的目光看那那道人,那道人也看到了狗蛋,不知是不是狗蛋错觉,那道人看向他的眼光里带着几丝怨恨。可还未等狗蛋细看那道人已收回了目光,朦胧着双眼看向下一个算卦的人——村里最长寿的老人。那道人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如此这般一番,说道老人会长命百岁,富贵吉祥,福泽绵长。那老人便千恩万谢满面笑容地递了几个铜钱离去了。
狗蛋还等着看下一个是谁,自己便被李老太太一把拉了过去,李老太太甚是恭敬地向那道人问了好,指着狗蛋说道:“这是我家长孙,丁酉年正月初七卯辰生,道长给算算,俺这孙子将来怎样?”
狗蛋看到道人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狗蛋会意忙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过去,那道人仔细看了看他的小手,另一手掐掐算算,口中念念有词一脸凝重,良久脸色甚是凝重,皱起眉头对李老太太道:“老人家,贵孙命格甚是奇怪,看起来将来必是大富大贵的命,奈何——”说道此处那道人倒住了口,欲言又止,只是不住摇头。
那李老太太着急道:“奈何怎样?道长快说。”说到此处,像是明白些什么便有些迟疑,“道长先说,咱们在做讨论。”
那道人便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贵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富贵之相,本应一生顺遂逢凶化吉,前途不可限量,奈何啊——”那道人卖个关子般停顿了一下,看到狗蛋和李老太太都忧心忡忡惴惴不安的样子很是受用,继续说道:“奈何额头上那道疤将这种疤将这种富贵之气给破了,这就造成了富贵之气外漏,虽一时不查,但天长日久便是漫天的福气也给漏没了,虽不致有祸事缠身,但往往事已成八九却要功亏一篑,不过嘛——”那道人故弄玄虚的住了口,端起大瓷碗喝了一大口水,心情甚好地抚了抚杂七杂八的胡子。
李老太太并不能太懂他那一套理论,但她孙子本来的富贵有损她是听懂了的,她又气又急,心里又狠狠骂了那三柳祖宗十八代几遍,又有些不甘道:“道长啊,那道疤做不得数吧,”说着一把拉过狗蛋捧起他的头将那道已经淡到不能再淡的疤显露出来,心急道:“您看,估计再过些日子就瞧不着了。”
那道人细看狗蛋额头确实已经淡淡的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白印,大概再过不久就真的消失不见。道人微微一笑,对李老太太道:“老人家有所不知,这疤虽已愈合,但破坏之势已然形成,就算以后疤完全看不到,但影响却消失不掉,这便是风水学上的大忌,称之为“暗疤”,这‘暗疤’和‘明疤’不同,‘明疤’往往显露于表面,破解之法也是容易,但这‘暗疤’,却往往让人忽略而对人以后的运势产生巨大的影响,而且更不易破,您孙子今儿遇贵人,遇到了我,我必帮您把它破掉。”说着就伸手在包袱里摸索起来。
李老太太及时制止住,略有怀疑,“这从未听过什么‘暗疤’一词?道长可是出家之人,可不能为了钱财就诓骗人的。”
那道人略有些急了,“我一个神仙之人怎会干那骗钱的营生,老人家怎可将我与那些骗子相提并论,好歹我也师承蓬莱岛白眉道人,那些江湖骗子岂可与我相较。我只收卦资,其他一律不收的。”
“噢,那神仙可有什么办法?还请神仙给个法子。”李老太太一下转变了态度,变得急切起来。
那道人对此甚是满意,又甚是清高的吹嘘了良久,从包袱里翻找了许久,掏出几本书来慎重地放在狗蛋手里,狗蛋看了奶奶一眼,忙伸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那道人满意地点点头,又伸手掏出几摞来,直压的狗蛋伸不起腰来。
“不知道长何意?”李老太太满面狐疑,周围观看的人也一头雾水。
那道人也不开口,将包袱里能翻到的最后一本书摞到狗蛋身上才心满意足的开了口,说道:“老人家有所不知,这是我珍藏多年的上古书籍,有了它们必定能镇压住各路邪气,若将此放于贵孙之侧,必能逢凶化吉,佑他一生顺遂。但若想将那‘暗疤’抵消掉,则只有一个办法。”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
李老太太自是着急催促快说。
“其实也简单的很,只要让他将这些书籍能熟读背诵,若能倒背如流就再好不过了。切记切记,背诵的越多越快,则破解‘暗疤’就越早,对他未来富贵就越有益处。”
李老太太见他说的慎重切并没有为了要很多钱财来故弄玄虚便深信不疑,口中不住的念佛,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书怎么个卖法,她已打定就算非常贵她为了孙子也要买下来。
那道人又笑了,“老人家,我说过只要卦资即可,这是我送于他的,分文不取。”
此话一落,众人都交口称赞起来。“果然是神仙啊!”“算的肯定准。”“待会一定要为我家孩子好好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