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架的实际本质就是和稀泥。但如何和稀泥绝对是个技术活,首先你自己得是一个有一定分量的人,大家才能卖你一个面子,能让双方在暂时停火,如果你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那样只消说一句大家看我面子上都少说一句,一般大家有个台阶就都偃旗息鼓、放几句狠话各自回家了,自然有那些二头青不懂分寸不给面子的,但几日后大家便会唾弃他的不识好歹。但这样的人大都是村长或是村里有声望的长辈,管理的都是两家族为了一个地边大打出手,为了一棵树归谁家而争吵不休这样的大事,这种吵架还请不动他们出面。
这时候便凸出广大妇人的优势来,妇人是所有吵架的最佳观众,一件再小的事也能经过她们的转播变得比天还要大,但由于她们的热心很多事也得到解决,比如现在。这些事必定需那些妇人,那些未出阁的女子是没有发言权的,一来她们的话没有太大分量,更何况有些话她们脸皮薄是无法说出口的,二来她们也不会参与到这无聊又可笑的事情中,不屑与如此,在她们的内心还拥有对未来无限的憧憬,最起码不会成为那个双手叉腰、为了那毫无必要的事挣得面红耳赤,平白给人笑话,岂不知现在吵架的妇人当年亦如她们一样。而妇人则不一样,她们及热衷于此,更兼则什么话都百无禁忌。
这些人会自动分成两拨,各劝一人。首先在两方骂声暂歇补充体力时,看准时机稳准狠的截住话头,先大声附和对方,听一番对方再把事情的起始原因说一遍,以及对方的错处,然后小声一起声讨另外一人的短处,表示自己和她是一伙的,会和她一个同盟,等对方气渐渐消了再将对另一人的各种恶劣事迹说一遍以达到对方完全出了恶气。等到了这一步,就要开始称赞对方多么的通情达理有分寸,而对方有多么的不识好歹不识礼数。如此一来,被劝的人大多消了气,带着吵赢架的快感跟着劝架的人走了。自然,这件事会在村里被讨论几日,直到有新的事情出来才会被慢慢沉寂下来,当然,日后也必定会被无事的人时不时拿出来消遣一下。
一妇人拉住李老太太,低声道:“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泼妇,就是没理也要饶三分,你没得生气。”李老太太气道:“她太气人,啊,你看她能的,把俺狗蛋脸挠的,你打别的地就算了,留疤了咋弄,妈X的,我X他奶奶的。”另一妇人道:“没事,就这一点,留不了,反正她儿也没占便宜,八婶子咱给她说能些干啥,她又不给你拉理!除了生气没啥了。”李老太太道:“我才不气呢,跟她生气才不指定,她就是不论理,她三柳前几天把韩二家小孩打了鼻的都冒血了,人家就给她说一声她把人骂了给啥似得,说活该,打不赢他不活该,今又不这样说了,奶的个头了,妈靠了。”
另一边三柳娘也被两人拉住,一人恨恨道:“我说三嫂子,你能吵过她不,她是咱庄上有名类能说会道,上回给王小家吵,把人王小家媳妇气类都不回家了,咱别给她吵了。”另一人暗暗斜了那人一眼,这人不仅不劝架还有火上浇油之嫌,道:“行了,快回家做饭吧,小孩子打架咱不能打吧,都少说两句就完了,三柳娘你要是没做去俺家吃,俺今天蒸了荠荠菜,走,别呆着了。”说着就拉着三柳娘回去。三柳娘虽憨但不会真的去她家更何况家里还有一家子人等着她做饭类,便谢过那人拉了三柳骂骂咧咧的去了。
而李老太太亦被众人劝回家中,灵儿和狗蛋乖巧而又可怜兮兮地坐在堂屋门口的小竹凳上,见到奶奶回来都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下又立马低下头去,模样愈发显得可怜。他二人已被李宝庭训斥了一顿,并罚他俩不许吃晚饭。李老太太见到狗蛋脸上的抓痕,气得又隔空骂了三柳半日方解了气。
李宝庭忍不住反驳道:“那三柳固然可恶,可这俩亦有不对,不仅打了三柳还将二柱子打了一顿,脸上都破了皮,人家不好意思才没来找。”
李老太太气的骂道:“滚恁娘了个觉,他俩让人打了都中了是吧,你个龟孙,非得叫人家打咱才中了是吧,那图啥类?不来找?我还打算找他去了,看给挖类,明天留个疤看你咋弄?狗蛋,下回谁再打你,使劲打不能怕他。听见了吧?”
狗蛋在门口缩着脖子,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李宝庭生气道:“那也不能随着他们性子来,这样下去以后如何是好?您老总是纵着他们,以后未必有人让着他们,现在不加紧约束长大了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李老太太又来了气,骂道:“滚恁奶奶类个逼,不盼着好光想着孬,你小时候啥样,也没少打架,你是去偷还是去抢了,是打恁爹还是骂恁娘了,你个龟孙羔的。是他先惹事吧,人家都打到门上了还不动手是吧?”
灵儿见时机正好,向李老太太委屈巴巴的喊道:“奶奶~”,狗蛋也立马狗腿地跟随喊道:“奶奶~”。
李老太太立刻明白了,冲李宝庭骂道:“俩猫蛋的孩,喂都喂不进去,你还不叫吃饭是吧,我咋养你类,饿过你一顿吧?饿毁了咋弄,咱家是吃不上饭还是搁他俩身上省钱?走,灵儿狗蛋咱吃饭去,打个架多大点事,奶奶给你们炒鸡蛋吃去。”李宝庭还欲说些什么,见莫娘对他使眼色便住了嘴。
灵儿狗蛋没敢动只眼巴巴地望着李宝庭,李宝庭不觉心软挥手让他俩进屋吃饭,两人没敢喜形于色,悄悄进屋去了。
到了晚上,灵儿狗蛋自从莫娘有了身孕以后就跟着李老太太在后院睡,李宝庭两口子在前院睡,两人洗漱完莫娘在灯下缝补今天狗蛋被撕破的衣服,李宝庭躺在床上,叹气道:“咱娘这样惯着孩子可咋整?一说比你还有理。”
莫娘笑道:“你也真是,何必跟娘争执,她一把年纪了自是疼爱孙儿多些,再者说,娘也不是不辩是非一味袒护孩子的人,你再把她气出些好歹可怎么办?”
李宝庭撇嘴道:“不是我说自己的娘,咱娘就是这样的,自己家的孩子哪样都是好的,恨不得捧上天去,万一再给咱村那个黑四类,咱俩哭都没地哭去。”
黑四是河沟村有名的懒汉,二三十岁的人天天偷鸡摸狗,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稍不顺心就打爹骂娘,十里八村没有不骂他的。
莫娘啐道:“怪不得娘骂你,狗蛋再怎么惯着也不会和黑四一样,不是夸自己儿子,狗蛋是向来有礼貌知分寸的,就算顽皮些也很有限,放心,不会长歪的。等过了春忙我就去找我爹爹,推荐他俩去学堂,多少也识几个字。”
李宝庭点头道:“这倒是正事,就算不能为官作宰的,识几个字将来也有个好营生。灵儿么,将来像你一样温柔贤淑就好了。”
莫娘叹道,“只怕村里又有得闲话了。”
李宝庭满不在乎道:“理他们干啥,一群没见识的东西。”
莫娘笑道:“就你见识多,不就去县里干了几趟活吗,能的你。”
李宝庭得意道:“那可不,我就是知道的多,比他们有远见,不然你能看上我?”
莫娘将衣服叠好放到一旁,摸摸肚子,思付半天才道:“也不知我这肚子里是男是女?”
李宝庭将她扶到床边,略有气恼:“是男是女都是我们李家的宝贝,你生了灵儿狗蛋一对炮仗就是功臣,生完这个不管男女咱都不生了。”
莫娘甚是感动。
她身体不是太好,更兼着头胎就生了个双胞胎,身体受了损,一直六七年没有孕,因为有了狗蛋灵儿所以李家都很知足并不责怪,李宝庭也不打算再多生几个,倒是莫娘暗暗着急想为李家多开枝散叶,偷偷请了大夫调养身体,终于又有了身孕,万幸不是两个,身体也还撑的过去,但李家还是小心翼翼的不让她做过重的事。
两人又聊了些日常调笑了几句便也睡下了。
后事如何,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