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令阙姝大惊失色,而且他在段斌房间前摆出蓄势待发的样子,一定是去刺杀段斌!阙姝想要喊叫提醒段斌,看见那个侍卫向两旁张望,估计是在望风。
打更人姑且不说,那名侍卫看上去就很结实,如果自己喊叫,就算段斌意识到,自己十有八九已经被处理掉了。就算惊动了陶商府的其他人,这点时间打更人和侍卫联手,段斌也会深陷窘境,那两人比起刘峥刘嵘,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阙姝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匕首镜面的光影在抖动的手上微微晃动。她紧盯着打更人的手渐渐靠近房门,目不转睛。不知所措的她打算孤注一掷,在侍卫扭头转向别处之时找准时机。
“段斌,有刺客!”
响亮的女声惊动了两名刺客,打更人和侍卫马上扭头,看向躲在阴影里的那个女人。
“你个贱人!”侍卫怒吼,向阙姝冲去。打更人见被人发现,加上侍卫鲁莽的怒吼,慌得手忙脚乱,打算先下手为强,赶紧进去杀掉段斌。
突然,门猛地打开,直接撞到打更人身上,匕首掉落在地。打更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人影从面前闪到自己的侧面,后脑勺随即一阵剧疼,意识逐渐模糊,倒在了地上。
原来,段斌在亥时便上了床,但是房间靠近马厩,马粪的臭气偏偏在自己打算睡觉的时候愈来愈浓,熏得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昨天和凌晨在峥嵘谷折腾,还没好好睡觉,现在困了,上了床,睡都睡不着,段斌心中吐槽。于是闭上眼睛,默默数羊,羊还没数到一百,羊群就逐渐变成了马群!心更加烦躁。
段斌苦恼,但不想睁开眼睛,于是回想起穿越后的种种,想到刘峥刘嵘、老何、昌豨的士兵,自己气得不行;想到自己仍在北方战斗的父亲,自己忧思交杂;想到诸葛瑾,自己稍显欣慰;想到曹姝、窦根儿和阙姝,心里莫名小鹿乱撞,炽热的感觉莫名涌现。自己更加睡不着了。
段斌闭眼,请求自己赶紧睡觉,不知何时,自己的身体突然紧张起来,仿佛预感到危机的到来,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段斌仍然闭眼,憋住呼吸,静观其坐,不一会儿听到阙姝的喊叫声,以及耳熟的骂人声。段斌立马起来,推开房门,不料正好撞到人,见从他手中有利器掉落,段斌飞快反应,给那人后脑勺一记手刀。
在走廊的另一边,侍卫怒气冲冲地向阙姝跑去,他有利器,却认为赤手空拳便可摆平这女人。阙姝等他一靠近,便拿出藏着的匕首向他刺去。侍卫急忙避开,腰部被划了一刀。阙姝挥动匕首,被侍卫一手拍掉,自己被他另一只手拎了起来,不得摆脱。
侍卫对自己被这瘦弱女人划伤感到羞耻,抽出匕首,欲捅杀此女。此时侍卫的余光注意到倒地的同伙和飞快赶来的段斌,立马拿匕首向旁挥去。段斌以匕首挡之,金属摩擦的声响划破静寂,在微弱的月光下爆出火花。段斌立马向侍卫的脸挥动匕首,后者大惊,松开阙姝,向后一退。阙姝摔在地上,段斌边警觉,边扶起阙姝询问情况。
侍卫对段斌的身手大为惊讶,这个小白脸刚刚打晕同伙、快速向前、挥动匕首攻防的反应与速度,还有防御所使的筋力,都不容小觑。他自以为这小白脸虚张声势,打倒刘峥刘嵘等人只是为了攀升而说的假话,结果刚才段斌的行动狠狠打了他的脸。
他捂着腰上的伤口,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可惜自己这身服饰,怕是段斌和阙姝早就看过了,身份十有八九暴露了。除非杀人灭口,但自己没有把握杀死段斌,到时陶商府其他的人一赶来,自己就两面为难了。
“看来还是走为上策!”侍卫转身,往后院撒腿就跑。
“小姝,你快去通知陶商,让他派人来抓刺客!”段斌拾起阙姝的匕首,向侍卫逃跑的方向跑去,“我把他追回来!”
“好……”阙姝担忧地望着段斌的背影,看了看倒地的打更人,见他仍然晕着,想必不会马上醒来,于是跑向陶商的房间通报。
段斌穷追不舍,大喊站住。侍卫全力疾跑,跑到后院,本想凭院中一块石墩翻过院墙,不想地上凹凸不平,一只脚踏入坑中,绊了自己一跤。在屋中休息的马倌听到动静后出来看看,被爬起来的侍卫一把推倒,挡住了追来的段斌,随后翻墙而逃。
段斌将马倌扶起,也翻墙去追。两人在黑暗的街道上穿梭奔驰,由于月光微弱,而且路上也没多少火把照明,段斌只能跟着侍卫的身影摸黑。奈何初来郯县的段斌实在不熟悉大道小巷的脉络走向,侍卫几番走位,便耍得段斌方向感逐渐混乱。侍卫把准时机,瞬身一躲,便消失在黑暗里,段斌急忙跟上去,却发现人没了踪影,不由暗骂自己跟丢了人。
段斌打算折返回到陶商府,听到有跑步声向这里靠近,不由警惕起来,躲在一旁观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仓促跑过,之前在府中自己还打晕过他。
“那个打更人怎么在这里?”段斌悄悄跟在他的后面,“是自己下手不够重,他马上醒来然后逃了?”
打更人穿行于街坊之间,没有犹豫停顿,想必是有明确目的。说来奇怪,穿过了几条小巷,在主道上花了不少时间,走了不少路,没有一点巡逻兵的身影,州治的巡逻兵理应不少,到了深夜也应如此,但就是没遇上一个。
“可能是他早就知道巡逻兵的位置,然后策划好了逃跑路线?”
但他记得今天晚上,是某个巡逻队送来了诸葛瑾的母亲,听他们说,因为曹操的入侵,为防止曹军间谍行动,每个巡逻队会不定期更换巡逻路线,以免被间谍抓住可趁之机。今天正好换了路线,他们便遇上了宵禁时进城的护送诸葛瑾母亲的队伍,而且巡逻路线正好经过陶商府,所以就顺便送人。
“除非知道路线更改的人通知了他,或者说就是那人派他来的?”段斌想到后来,细思极恐,难道上面有人想杀自己?自己跟他们无冤无仇,怎会平白无故闹出这事故?
突然,打更人停下脚步,开始东张西望。段斌也停止脚步,躲在一旁观望。这时,一阵阵微弱的“当啷”声传入耳中,像是刀剑铿锵交错所发。
“难道发生了冲突?”段斌瞧见打更人似乎手足无措,左右摇摆,于是偷偷靠近,打算偷袭制服。不料打更人摇摆不久,不知为何,直接转身跑路,与偷偷靠近的段斌四目相对。
段斌见自己偷袭不成,直接扑向打更人。打更人手里没有武器,于是从旁边抄起一根木棍,向段斌劈来。段斌闪避,用匕首的手柄戳向打更人小腹。后者感到小腹的疼痛,大叫一声,段斌趁此收起匕首,将他的双手反扣于身后。
正当段斌逮捕打更人之时,有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即两道人影从不远的黑暗中跑来,遇上了两人。段斌见他们黑衣穿着,身上均有血迹,像是刚打完架一样。打更人趁段斌动作一滞,用力挣脱,朝着主道的方向跑去。段斌急忙追赶,不料那两个黑衣人也追赶过来,其中一个抄刀砍向段斌。
段斌反应迅速,左手抄起匕首抵挡,右手打算抵御另一个人,但是那人径直跑过,追赶着打更人。段斌无暇顾及他人状况,与黑衣人缠斗起来。这人武功比打更人和那个逃掉的侍卫要高不少,打了几回合,由于匕首过短的劣势,自己逐渐处于下风。
这时一声惨叫响起,是逃到主道的打更人被另一名黑衣人被砍伤所起。“住手!咱们是一伙的啊……”段斌瞧见,一道寒光闪过打更人的喉咙,打更人捂着喉咙,瞪大眼睛,倒地不起,一抹血红从他的手中流出。
段斌见状,膛目结舌,动作迟缓。黑衣人趁此拍掉段斌的匕首,狠狠踢了他的膝盖。段斌单腿屈膝跪地,见黑衣人持刀劈来,往侧面闪避,却被砍中了右肩。
“呜……”段斌咬牙强忍着肩膀的剧疼,一点点向后移步。黑衣人目光狰狞,似乎有点急躁,快速挥刀砍杀段斌。段斌不停闪避,右肩的疼痛让他的神经有点麻木,越是躲开,越是疲累,就算左手持匕首抵抗,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他还有另一个同伙。
黑衣人连续攻击,段斌一筹莫展,这时背后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听上去人数不少。黑衣人听到声音,目光的狰狞转为了惊讶,刀挥偏了方向。段斌立马抽出怀中的另一个匕首,径直刺向黑衣人的右肩。
“啊!”黑衣人被刺中了右肩,匕首插得很深,鲜血直流。段斌将他撞倒在地,打算后撤,然而右肩出血较多,意识模糊,加上躲避攻击的体力流失,自己只能蹒跚行走。
另一个黑衣人处理完打更人的尸体,见段斌欲逃,打算持刀追杀,还没走几步,突然瞪大了眼,就像自己刚刚杀死的打更人的表情,人站立不动,脸上却多了一抹血迹,喉咙上更是多了把匕首。
蹒跚的段斌依着墙壁,回头看看另一个黑衣人有没有追来,结果发现他被一名刚出现的陌生人补刀,倒地不起。段斌大惊,对现状云里雾里,看到黑衣人大惊失色,起身欲逃的行为,可以确认那人是两个黑衣人的敌人,但是敌是友尚不清楚,总之自己得赶紧离开这里。
段斌刚回头,就发现有四个人往自己这跑来,为首的两人惊慌失色,身上有明显的血迹,后面两人蒙着头巾,但身手敏捷,将为首的两人逮住,按倒在地——就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人出刀反抗,被逮他的人一剑反杀,鲜血飙到了段斌的脸上,一阵恶心感随即涌上心头。
另一个被逮的人见同伙已死,挣扎晃动,被人打晕。段斌紧盯被逮的两人,感觉全身无力,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伤了右肩的黑衣人见两面受敌,打算突围,却被先前杀死自己同伙的陌生人抢先一步制服,右肩的鲜血不断流出,黑衣人逐渐无力抵抗。
后到的两人注意到靠在一边的段斌,打算出手处理,却被那名陌生人阻止。“你是段斌,对吧?”
段斌点了头,没想到他认识自己。
陌生人从衣服里掏出一瓶药粉,塞给段斌,“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吧。”
段斌拿着瓶子粗略观察,“谢谢……你们,是谁?”
“少废话。”陌生人拿出另一瓶药粉给那个黑衣人止血,招呼两名同伙处理一下现场,“听着,我们没法带你离开,等会儿巡逻队一来,你就说这三个死人都是你杀的,他们刺杀未遂,被你反杀。”
“你们呢?”
“你管好你自己就够了,别说我们来过就行。”黑衣人把匕首放在了段斌的旁边,“好家伙,竟然躲过了刺杀,还能在丹阳兵手下活着,运气真不错。”
“丹阳兵?”段斌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是指先前逃掉的侍卫,还是指刚刚跟自己打的黑衣人。
“小白脸,祝你好运。”陌生人打完招呼,与两名同伙带着被逮的两人离开。段斌注意到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人跟着他们离开,他们是当地帮派,还是跟那个打更人和侍卫一样附属于某个人的杀手团队?还有打更人说的“我们是一伙”,令段斌迷惑不解。
他拿着药粉往右肩伤口一撒,一阵刺疼让段斌清醒了不少。他听到在主道上有一阵阵跑步声传来,他挪了挪位置一看,是巡逻队来了,为首的是一名衣冠不整的大叔,跟周围的巡逻兵的穿着格格不入。
“这是怎么回事?”为首的大叔看到道旁有三具尸体,立刻让队伍停步,下马观察,他看到其中两具尸体的容貌,面露惊色,视线久久未移。
“校尉,这里有个活人。”一名巡逻兵指着段斌说道。
“额……噢?你是何人?那么晚了,为何会在这种地方?”被称为“校尉”的大叔的反射弧有点长。
“小人名叫段斌,是大公子的舍人。”段斌勉强站起,指着打更人的尸体道,“今夜有刺客欲杀小人,然而刺杀未遂,一路跑到这里,最终被小人击杀。”
“那他们两个呢?”校尉指着另外两个尸体,提高了音量。
“我追赶着刺客的途中撞见了他们,他们和刺客联手想杀死小人,小人便出手反杀。”段斌琢磨着说辞,回答道。
“胡说八道!”校尉大声道,“这两人是我的属下,他们怎么可能跟一个不认识的刺客联手杀你?来人,给我抓了他!”
“哦呀,他们原来是您的属下啊?”校尉话音刚落,有两人从后面的路口走出来,“那请曹校尉解释一下为什么您的属下会来刺杀我和尹礼将军?”
校尉注意到来人,惊讶道:“臧霸将军和尹礼将军?你们……两位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和臧霸将军正在熟睡,大概子时的时候,我被某些声音弄醒,醒来一看,发现有几个家伙拿着刀想刺杀我和臧将军。幸亏我反应快,立马躲开,夺刀反杀,除了这两条漏网之鱼,其它的人皆被我杀得一干二净!”尹礼得意的笑容让校尉打了个寒颤。
“尹将军事后叫醒了我,我便和他出去追捕那两名漏网之鱼。但真不巧,竟然被段先生撞见了。”臧霸道,“我们更没想到段先生竟也遭逢刺客,三人还想联手杀死段先生,却不料先生是制服峥嵘贼寇的高手,那三人倒成了先生的刀下鬼。段先生,我二人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哈哈,哪里哪里,能为两位将军除掉祸患,是段某的荣幸。”段斌勉强附和道。
“那曹校尉您为何会在这里?您作为东海校尉,应该不需要巡逻吧。”臧霸直视着校尉的眼睛,问道。
“我正是听闻行馆出事,所以特来查看情况。”校尉歇了口气,“既然两位没事,曹某也是放心了。”
尹礼听罢,表情凝固了起来,没有刚才的嬉皮笑脸。
臧霸依旧板着那张凶狠的脸,拱手道:“那臧某在此谢过曹校尉,能在安寝之时为我二人冒着夜寒出行。”
校尉整理一下着装,拱手笑道:“两位将军是徐州贵客,我作为东海校尉岂能怠慢?”
“有劳曹校尉了。”臧霸语调平稳,没有起伏,“那还请劳烦校尉查一查您的属下为什么会来刺杀我二人?是起了贪心、被曹操收买,还是另有企图?”
臧霸语调平稳,在校尉心里却宛如一把重锤,狠狠敲打了自己的心头,“这可能有什么误会?”
“难道校尉您认为,我和尹将军会那么晚爬起来,特意跑到外面来开玩笑?”臧霸严肃道。
这话配上臧霸那张凶狠的刀疤脸,简直如攻城锤般轰然。校尉急忙道:“不不不,只是我的属下会干这种事情,一时有点难以接受,我定会派人仔细调查,给两位一个交代!”
“原来如此,作为统领军队的将军,难以接受这种事也是常情,是臧某失礼了。”臧霸躬身道,“那就拜托曹校尉了,我和尹将军在此谢过。”
这时,又一拨人来到这里,段斌认出来,是陶商府的管家、马倌和几个丹阳侍卫。
“小的见过曹校尉和两位将军,在下受大公子之命,前来追捕潜入府中的刺客。”管家躬身道,“然后带段舍人回去。”
“嗯……潜入大公子府中的刺客,不会是他吧?”校尉指着打更人的尸体道。
“小的看看……没错,这衣着便是我府中打更人穿的。”管家说罢,转头问马倌,“你看到的是他吗?”
“额……我看到的不是他,他的衣着比我看到的那个要简陋。”马倌回答道。
“是吗?难道刺杀段先生的刺客,有两个?”尹礼好像明白了什么,对段斌问道。
“是,另外一个被小人跟丢了。这个打更人我先前在府中把他打晕过,但是我后来在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他,小的跟踪他到这里,便撞见了这两名黑衣人。”段斌点头道。
“这可就不妙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臧霸看向表情惊恐的校尉说道,“恐怕此事未解,没法给大公子做个交代。”
“曹某定当全力解决此事,给大公子和两位将军一个交代!”校尉大声喊道。
“我代大公子谢过曹校尉。那么段舍人,我们回去吧。”管家道。
“好。那曹校尉、两位将军,小人先告辞了。”段斌躬身道,便随管家等人一同离开。
在经过臧霸尹礼的时候,尹礼突然拉住他,吓了段斌一跳,“小白脸可以啊,当了舍人又躲了刺杀,但你得注意,幕后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明天申时,记得到我们行馆对面的商铺来。”
段斌对尹礼的轻声提醒点头示意,随后离开。
“那我们也不打扰曹校尉的调查了,告辞。”臧霸与尹礼转身离开。
在场的巡逻队收拾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校尉站在一旁,盯着尸体发愣,脑中浮现出不久前自己被告知刺杀有变的场景。
“臧霸尹礼,还有段斌,今天算你们好运,咱们走着瞧!”